江小憐被喜婆摻著走了七八個拐彎處，也不知道過了幾道門檻，這才聞到了席面上飄飄忽忽的美酒味。

是美酒。

杜家設宴如今用的酒，都是從那什麼花旗國，不列顛國，飄洋運回來的。

外國的酒，跟中國的酒不一樣，也不知道杜卿卿是怎麼喝的慣的。

江小憐聽到了人群的吵嚷聲，還有很多客人的調笑聲，她心裡面有點發抖，抓緊了喜婆的手，眼睛就盯著蓋頭上面垂下來的幾縷紅穗子。

喜婆沒有感覺到江小憐的心慌，或者說，就算是感覺到了，也不會有什麼動作，她扯著嗓子，對著那邊的賓客叫了聲：「新娘子到——」

場上似乎突然安靜了一秒鐘，然後就是更加吵鬧的聲音響起，多的是眾人的調笑，杯盞的交換，還有女人們的竊竊私語。

江小憐低著頭，做足了一副童養媳的做派。她知道該怎麼樣的出場，才能滿足眾人的心思。

她不過是杜家的一個童養媳，今日過門，本來不該設宴，也全是借了杜卿卿的光，杜卿卿如今不在，她是越低調越好。

江小憐慢吞吞的站住了，蓋著蓋頭，穿著一身紅衣，活脫脫還是那些舊時閨秀的模樣。

眾人興緻平平，如今這年代，最不稀罕的就是那些姿色尋常，還端著清高架子的閨秀。

清朝到底亡不亡，眾人也並不能完全預料，但像江小憐這樣的落魄戶，自然是還不如盡歡樓里的姑娘有趣。

江小憐是知道這些的，原以為，自己只是走個過場，讓眾人看看確實有這麼個人，就可以回去的，偏偏在那邊聽見了杜靈玉的聲音。

杜靈玉說是杜家的醜聞也不為過。杜家原先有兩位老爺，杜大老爺，年輕早逝，只留了遺孀和一個兒子，也就是杜靈玉。杜二老爺，也就是杜卿卿的生父，打拚出了家業，卻動了歪心思，看上了杜大老爺的遺孀文氏，後來事情敗露，文氏被杜卿卿的母親言氏逼得上了吊去了，杜靈玉親眼看見這一幕，當夜就病了，發了高燒，救回來之後，就變得痴傻了。

杜二家後來也算是風平浪靜，但杜老爺從此不待見杜靈玉，杜靈玉的痴傻也就是杜府的一個笑話。

杜靈玉的聲音在一眾人聲的映襯裡格外的突顯，江小憐聽到他想要衝過來找自己，卻被人攔下，灌了好多酒。

那人說話帶刺，連聲問杜靈玉，到底新娘子是如何的貌美，才能讓杜靈玉念念不忘？

杜靈玉顯然已經喝暈了，對著那人大聲道：「如心……是天底下第一大美人！最美的！」

江小憐聽到這話，瞬間嚇得臉色發白，她千叮嚀，萬囑咐，讓杜靈玉不要提如心這個名字，杜靈玉卻還是說了出來。

江如心就是江小憐，甚至於，如心才是她的真名，小憐不過是她的字，可是現在這世道，人人都只有一個名，再不管字是什麼。

江小憐趁著機會就舍了名，用了字，好不容易，讓眾人淡忘了如心這個名字，杜靈玉居然又大大咧咧的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