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錯-壹
小說: 長安迷卷 作者:匿清浅 字數:3351 更新時間:2019-09-22 15:59:42
舊來風雨淚飄搖,新臨卻道花枝錯。
問君隻身何處去,笑跪天地心不悔。
——《花枝錯》
年節剛過,正月未完,大理寺上下就忙成了一團,兵部尚書鄭燁成的女兒死了。
顧棋語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被同僚喊回了大理寺,說鄭大人正找吳大人「談心」呢。
他無奈走進大理寺,想著說兩位大人談心你們找我也沒用啊,那得找我爹。
顧棋語的父親是刑部尚書,今上新春大赦,牢里的人都放了個幹凈,也沒他爹什麼活兒了,於是成天找不著他爹人影。
他也是託了他爹的一些名氣,在大理寺雖然只是個普通官差,身份地位卻直逼少卿,現在也就差點成績,稍微給他點功勞,提攜上少卿不是問題。
顧棋語恭恭敬敬的被同僚推進了兩位大人「談心」的會客廳,乖巧的問了聲好。
鄭燁成瞧見他來了,也不跟吳舜麟繼續繞口舌了,直接抓他來讓他趕緊去查。
顧棋語惶恐:「鄭大人,您得講講到底是怎麼回事下官才好去查啊……」
鄭燁成靜默了一下,長嘆了口氣,低低開口:「你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於是顧棋語就又帶隊從大理寺出發,去劉家查案子。
鄭家小姐昨個兒出嫁,夫家是去年科舉榜眼的劉家兒子,目前在禮部任職,據說禮部侍郎很是看好他。
這樁婚事也是今上年前賜下的,各方都說是天作之合。
結果這新婚之夜才過,新娘子就死了。
顧棋語帶隊到了劉家,發現大理寺已經來了人。鄭家小姐畢竟是官眷,大理寺上下是好不容易徵調了一個女仵作來驗屍,時間趕得不行。
他還沒去和仵作交接,就看見了自己爹手上拿著一朵漆黑的花在劉家院里晃悠。他迎上去打了聲招呼,乖巧喊了句「爹」。
顧辭文瞧見自己兒子過來,朝他晃了晃手上的花,示意他隨自己來。
劉家後院靜室里,鄭家小姐的屍體已經裹上了白綾,準備交還給鄭家。而用來驗屍的檯子上則坐了個中年男子,手裡還拿了塊糕餅在吃。
這人叫高鶴忠,是個神棍,臘月那會兒各家各戶騙人,結果騙他爹這個真神棍頭上了,被直接逮進了刑部大牢。
後來新春大赦,這人還賴在刑部不走了,說牢里有吃有喝有得住,出去幹嘛。
他爹跟這人聊了聊,結果聊成了知己,那是一副相見恨晚的模樣。
看到高鶴忠在這裡顧棋語也不意外,上去打了招呼之後安靜的站在一旁等吩咐。
他爹當年也是大理寺出來的,查案經驗比他豐富多了。
「這花你認識麼?」他爹晃著手上的花問他。
顧棋語上前去仔細瞧了瞧,而後搖頭。
「這是曼陀羅花。」高鶴忠咬著糕餅替他答了,還順便解釋了一句,「是被墨汁染黑的。」
顧棋語歪歪頭顯然不是很明白這兩位神棍又在打什麼啞謎。
「我是不知道這曼陀羅有什麼含義,不過你爹說這是代表復仇。」高鶴忠吃掉最後一口糕餅,拍拍手跳下了地,「雖然我也覺得他是復仇,但我想不明白,他跟這些姑娘家有什麼仇。」
「這些?」顧棋語一愣。
「哦你還不知道啊?」高鶴忠恍然的表情,「採花大盜胡世安,聽過沒?」
沒等他回答,他爹就接上了話頭:「專挑新婚之夜糟蹋新娘子而後殺死新娘的一個變態。」
「鄭小姐是被他給……」他話沒說完,就看見他爹和高鶴忠齊齊點頭。
顧棋語沉默了。
他站了好一會兒,而後向父親告退,轉而去找劉家公子了。
「阿語。」顧棋語剛出門,就聽見他爹喊了他一聲,遂帶著疑惑扭頭去看了自己父親一眼,就聽見父親語帶沉重道,「去查鄭劉兩家的戶籍,再去查胡世安的背景,回去給你們吳大人說,這事兒不簡單。」
「兒子知道了。」顧棋語恭敬應下。
他去找劉家公子問話的時候,劉公子那是一問三不知,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無奈之下,只得無功而返。
這頭顧棋語準備回大理寺了,那頭顧辭文也帶著高鶴忠離開了劉家。
走在大街上,顧辭文忽然問了高鶴忠一句:「老高,你是江南人士吧?」
「是啊,咋了?」高鶴忠應得有些漫不經心,眼睛只往路邊熱氣騰騰的麵攤瞥。
顧辭文遂瞭然的帶著他一起坐到了麵攤上,要了兩碗面,在等面的時間裡從懷裡掏出來一副小巧畫卷,展開來指著畫像上身著華裝的女子給他看。
「你在江南可曾見過她?」
高鶴忠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著畫像上的人,抬手摸著下巴:「這人誰啊?」
顧辭文捲起畫卷揣回懷裡,壓低了聲音:「今上走丟的妹妹。」
「嚯,那不是公主麼?」
「不止,前朝賢帝的慕貴妃。」
「喲,這身份複雜了。」高鶴忠摸著下巴笑得饒有興趣,「你尋她做什麼?」
「這不是上頭要找麼。」顧辭文嘆氣。
「早些年怎麼不找,這都二十來年了,沒有音訊怕是早死了吧。」正巧麵攤老闆來送面,高鶴忠接過一碗,一邊吃一邊輕呵了一聲,「瞧這樣貌,若是活著多半是被賣進青樓了。」
「我也猜在青樓。」顧辭文端起自己的面也開始吃。
「江南西子樓,尋不著也就不在江南了。」
「嗯,多謝。」
「你這是要親自下江南啊?」
「只能親自走一趟啊。」
「你此行一路留心,平安歸來。」
「借你吉言。」
顧棋語回到大理寺的時候,鄭燁成還沒走,和吳舜麟兩個人一起端坐著,像是兩尊佛像一樣壓在大理寺眾人心頭。
「吳大人,下官想查一下關於採花大盜胡世安的信息。」顧棋語上前行禮。
吳舜麟點點頭示意應允,抬手指了一旁放著案卷的書架讓他自己去尋。
他稍微翻了一下,胡世安之前在各地已經犯下了四五起案件,年前來的長安,犯了兩起,年後這又是一起。
翻著翻著,顧棋語皺起眉,不解的問吳舜麟:「吳大人,這人犯案如此之多,為何一直不派人抓捕。」
「個中隱情,不便解釋。」吳舜麟顯得很煩惱,愁得鬢角都顯得更白了。
於是他也不問了,翻完了案卷就行禮告退,上戶部去了。
請見戶部尚書說明來意之後,戶部尚書就放他去查戶籍資料了。
鄭家二十年前就住在長安,鄭燁成年少入伍,後來跟著將軍一起歸順了今上,立下了不少戰功。他今年已經六十了,膝下本來三兒一女。三個兒子早年隨他征戰,都戰死沙場,退伍回來之後老來得女,生了這麼個寶貝女兒,結果卻被胡世安盯上了。
這兵部尚書一職也是因將軍推薦得來的,本來以為是可以頤養天年了,誰知道出了這檔子事兒。
劉家底子更是幹凈簡潔,江東一代小有資產的家族,祖上數代都是知書達理的文人墨客,出了不少秀才,劉公子去年科舉奪得榜眼,也算是圓了劉家幾代人的夢。
顧棋語查完之後發現貌似沒有什麼有用的線索,就轉而去刑部想查卷宗。
全國各地的案件卷宗都會在結案之後匯總上交刑部,和大理寺手上的卷宗不同,刑部的卷宗更加詳細了記載了事件的細節。大理寺手上的只是一份概述卷宗。
因為自家父親是刑部尚書,顧棋語進出刑部向來宛若出入無人之地,所以也就沒有注意到,他爹不在刑部坐鎮。
他去翻出了胡世安相關的案子,卷宗上基本都是只寫了受害者的身份以及死亡原因,並沒有相關的調查記錄和追捕記錄。其他細節倒是記載得清清楚楚。
這有些反常,但他一時間也說不出哪裡不對。
胡世安還在逃,沒有調查記錄和追捕記錄好像也解釋得通。
還有一點,是所有卷宗里都提到的,胡世安會在受害者心口放下一朵被墨染黑的曼陀羅花。
不知原因,不知含義。
顧棋語想問問自己父親為什麼拿著那朵花說胡世安是來複仇的,結果四下一找,不見人影。一問之下才得知,他爹上午來了一趟刑部留下一疊文書就趕去江南了,也不知道是有什麼急事兒。
於是他只好又去找高鶴忠。
高鶴忠回來刑部之後蹲在自己的牢房,顧棋語找來的時候他正在拿火盆烤紅薯。
顧棋語:「……」突然有點後悔過來找他了呢。
高鶴忠那是什麼人,職業神棍,抬頭瞥一眼這小傢伙神情就知道他肯定是找不到父親過來找自己問事情的,於是也就幹脆自己先抖出來了。
「你肯定是想知道我和你爹為什麼都說胡世安是來複仇的吧?」
顧棋語蹲下身平視他,誠實點頭。
「你爹說那花代表復仇的意思,我是沒懂。」高鶴忠去拉了地上鋪的墊子過來,一屁股直接坐下,然後繼續跟他講,「我是覺著,好好的花,用墨染了,不是弄髒了麼,又放心口,這不是說人心臟麼。」
「這心臟肯定不是說這些小姑娘,那就是另有所指,他特意弄這一出是為了什麼?肯定是為了給某個人看,而這個人,就是他的復仇對象,他在說:你看見了麼,我來尋仇了。」
「又或許,不止一個人?」顧棋語順著他的話接了一句,而後皺起了眉,「他在向一群人復仇,還會有其他人遇害!」
高鶴忠一臉「孺子可教」欣慰表情,扒出火盆里的烤紅薯呼哧呼哧的吃了起來。
顧棋語陪著他又蹲了一會兒,然後起身行禮道謝,便又匆匆回去翻起了案卷,把之前胡世安涉案的受害者戶籍都謄抄了下來,又去了戶部。
戶部尚書對於顧棋語的風風火火表示不解,但還是放權給他讓他去查這些人家。於是最後,他抱了一堆戶籍資料回了大理寺,拉了幾個細心的同僚,一起查起了戶籍。
顧棋語給的命令是,查出這些人家千絲萬縷的關係,一點都不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