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錯-貳
小說: 長安迷卷 作者:匿清浅 字數:3004 更新時間:2019-12-31 23:01:07
在大理寺查了兩天的戶籍資料,一無所獲,顧棋語有點鬱悶。要非說有線索,那也就是這些人家二十多年前都有人當過兵。
可那段時間正是政變期間,經常一個村的男丁都被征走,想找幾個不當兵的反而是難事。
吳舜麟愁得開始掉頭髮,想找外援吧,偏偏顧辭文人去了江南。而他也只能看著顧棋語嘆氣。
顧棋語無辜且無奈,他也想找他爹,但是找不到,頭禿。
他爹當年也是大理寺出來的,二十多年前和吳大人同為大理寺少卿,而當年的大理寺卿是現今的丞相楚洛書。
顧棋語對當年的事知之甚少,只偶爾聽見大理寺前輩閑談,說他爹若非執意要保宋將軍的女兒,這大理寺卿的位置也落不到吳大人手裡。
吳舜麟對這些閑言碎語多是一笑了之,該提攜顧棋語的時候絲毫不見猶豫,但大多時候也只將他當個孩子。
顧棋語是參加了科舉的,十五歲就拿到了殿試第三的成績,但今上卻親手將他的名字劃去,說他年歲尚小,還需歷練。
於是吳舜麟就把他撿來了大理寺。
很多人都暗中猜測今上是想打壓顧家,但顧棋語他爹卻毫不在意,把兒子送到大理寺還拍拍他的肩,說你可別給老爹丟臉,好好幹,拿他個少卿下來。
顧棋語:「……」爹你醒醒!
眼瞧著今上大婚的日子臨近了,禮部上下忙得頭都大了,刑部和大理寺也都要維護長安治安,忙得眼冒金星,鄭大人女兒的案子只能暫且壓一壓。
今上要娶的皇後是商賈之女,母族什麼權利都沒有,但有錢,絲綢之路上的生意他一家獨佔七成,說是富可敵國毫不誇張。
戰亂才平息沒幾年,朝堂上下才剛剛穩固,百姓也才剛剛開始休養生息,國庫空虛。這種時候富可敵國的薛家比起那些有權有勢的貴族反而是更優選擇。
顧棋語每天都能接到一堆雞毛蒜皮的小事,每一件他都得認真處理,心累得無以復加。
顧辭文從江南趕回來,發現兒子在家吃飯的時候都一副馬上就能睡著的模樣,捧著飯碗頭點得像小雞啄米。有些好笑,也有點心疼,更多的卻是無奈。
「你要實在累不過,請個病假睡兩天吧。」顧辭文出聲。
「主要是心累。」顧棋語看著自己爹,帶著點委屈,「今早上遇到一個家裡雞丟了,非說是隔壁偷去燉了,然後我們給她找了一早上雞,最後發現她家雞蹲在窩裡孵蛋。」
「噗……」顧辭文毫不客氣笑出來。
宋薇兒筷子一挑,把他夾起的肉搶下,放到兒子碗里:「你還笑,要不是你不在刑部,兒子能忙成這樣?」
「那也不怪我啊,我上江南找人的啊。」顧辭文也擺出一臉委屈,「再說刑部侍郎又不是擺設……」
顧棋語有點好奇,給父親夾菜:「爹去找誰了?」
「李慕兒,今上的妹妹。」
「那不是……」
「噓。」顧辭文朝兒子比了個噓聲的姿勢,「這事兒別聲張。」
宋薇兒微微皺了皺眉:「是慕貴妃?」
顧棋語更好奇了,閃亮著眼睛盯著父母。
「前朝的慕貴妃,當時京里大亂,她跟著逃了,我送她出的宮。」宋薇兒道,「我記得她當時好像還懷孕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尋回來。」顧辭文嘆氣。
「都這麼多年,要還活著肯定活得好好的,要是死了……唉。」宋薇兒也嘆了口氣。
顧棋語吃著飯,好奇的看著爹娘。過往的事他們都不怎麼跟他講,大多都是從外面聽來的支言碎語。
比如說傳得最廣的,就是他爹當年冒著生命危險,執意娶了宋將軍的獨女,將其保下,而他爹其實不怎麼喜歡女人。
但是看家裡父母的相處,怎麼也不像外面傳言的那樣。
「阿語,等今上大婚之後,你替為父去尋人吧。」
「啊?」顧棋語一驚。
「胡世安的案子你也別查了,交給爹。」
「可是……」顧棋語有些遲疑,雖然他現在確實也沒什麼頭緒。
「胡世安已經不是你能插手的事了。」顧辭文給兒子夾了一筷子肉,「快些吃吧,然後去睡一會兒。」
「哦。」顧棋語乖乖吃飯。
「這個胡世安什麼來頭?」宋薇兒皺眉。
「我這次去江南,想尋的人是沒尋著,卻聽了些風聲,胡世安是你們武林人。」顧辭文嘆了一聲,「這事查起來,不是兒子能承受的。」
宋薇兒也嘆氣:「什麼時候才能安安穩穩過日子啊。」
「誰知道呢。」
老爹回來了顧棋語也沒輕鬆多少,每天還是被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折磨得欲生欲死。
就這麼日子飛逝,轉眼到了今上大婚的日子。
十里紅妝,舉國同慶。
今上給足了薛家面子,親自帶隊去薛家接新娘不說,還繞著長安走了一圈。
今日長安也是吃喝全免,都由薛家包了。
宮中喜宴,文武百官攜家眷參加,各個喜氣洋洋,連鄭燁成都擺出一副笑臉來祝酒。
祭拜天地的大禮之後,就是宴席。今上根基不穩,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要趁這機會和眾臣聯絡聯絡感情。
不少人把目光聚焦在楚丞相身上,他身姿挺拔的端坐在自己的席位,含著禮貌溫雅的淡淡笑容,引領百官祝了第一杯酒。
楚丞相十九中狀元,入職大理寺,從基層做起,一步一步爬上卿正的位置。就連當年戰亂,他也憑一己之力保下了大理寺全體官員。
今上入主長安之後,也對他很是器重。
而今的楚丞相已經年邁,滿頭銀絲,臉上皺紋遍布。但依舊坐得挺直,儒雅而不失銳意。
酒過三巡,今上離席去東宮見皇後,宴上氣氛逐漸放鬆,顧辭文就攜著兒子來向楚丞相問好。
「老師。」顧辭文拱手行禮。
「顧大人。」楚丞相溫和的笑著,「聽聞你去了江南一趟,一路可還順利?」
「老師折煞辭文了,此行一路安好,勞老師費心了。」
「你平安便好……」楚丞相正說著話,忽然抬手掩唇咳了兩聲。
「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過來的吳舜麟一臉擔憂。
「沒事。」楚丞相平息了呼吸,拂平衣袂上的褶皺,用指尖輕點了一下面前酒杯中的酒水,於小桌上寫了個「避」字。
水跡在桌上蜿蜒,幹得很快。楚丞相又一拂手,將水漬抹掉。
「老師多保重身體。」顧辭文又一拱手,帶著兒子離開。
「爹,這個避字,是什麼意思?」顧棋語跟在父親身邊,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的問。
顧辭文看看兒子,又看看周圍,皺了皺眉,又嘆了口氣:「回家了再同你解釋。」
陸陸續續又有不少人去找楚丞相問好,也陸陸續續有人離席,顧辭文也帶著兒子離開。
清冷的春夜,料峭寒風,吹得天上星子都扯了雲團做衣。
顧棋語也緊了緊身上披風,跟在面色沉重的父親身後:「爹?」
「朝中局勢漸穩,老師他……沒有立足之地了。」顧辭文嘆了口氣,回身摸了摸兒子的頭,「早些獨立起來罷,爹怕是……也護不了你多久了。」
顧棋語沉默。
在眾臣祝福聲中離席的李宸星一面往東宮走,一面遣散了身邊的侍從。
他喝不少酒,稍微有些暈,便在路上多吹了會兒風。
東宮寢殿附近並沒有安排人值守,畢竟皇帝的洞房花燭,沒有人敢在附近守著。
李宸星恍然有些懷念以前,他還是只是個地方藩王的世子,娶側妃時,那些好友紛紛鬧起洞房,羞得他的新娘子都不理他。
他哄了人半宿,才算是把禮做完。
而今,鬧洞房?誰敢鬧皇帝的洞房?
這洞房花燭,也未免太冷清了些。
春風將酒意吹散,他也收斂心神,擺出溫柔和煦的笑意,來見他的皇後。
薛綺雯今年二十六歲,算是個老姑娘了。她長的不算天人之姿,但也秀麗清美,早在及笄就有不少上門提親的。
她是薛家獨女,娶了她等於掌握了薛家的全部,也自然是只能入贅薛家。
願意入贅的自然不少,可薛家也自有考量。何況當時政亂,薛家也不敢把寶貝女兒隨便嫁人。
就這麼一拖再拖,拖到了如今。
李宸星走進寢殿時,薛綺雯端坐在綉床上,火紅的蓋頭在燭火下艷麗不已。
掀了蓋頭,再飲合巹酒,這禮也就算是成了。
李宸星親自動手幫她拆鳳冠,柔情得恰到好處。但薛綺雯也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她只是靜默的看著她所謂的丈夫。
皇後這個位置聽起來似乎不錯,但其實只是把她送來做人質罷了。薛家的家業終歸是會落進這個人手裡,而後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陛下。」薛綺雯出聲。
李宸星的動作頓了頓,含著笑意看她:「嗯?」
「臣妾,想向您求一個承諾。」
李宸星靜默了片刻,開口:「說。」
「只求陛下,許臣妾一份安穩。」
「自然,你是後宮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