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鶴睡醒時，鳳棲在院中的石刻棋盤上自弈，黑白雲子錯落有致的擺在石盤之上。

「相傳我們的祖先軒轅黃帝無意之中畫下了十七條橫線十條豎線，這無意中的發明卻造就出無數的傳奇：從四十三手鎮神頭，一子解雙徵到嘔血局；從范西屏、施襄夏的當湖十局到李馬的世紀之戰……你看這盤面有縱橫各十九條等距離、垂直交叉的平行線，共構成361個交叉點。在盤面上標有幾個小園點，稱為星位，中央的星位又稱『天元』……棋子分黑白兩色，均為扁園形。棋子的數量以黑子、白子各180個為宜……」說到此處，鳳棲自嘲地輕笑一聲：「我對你說這些做什麼，你又不會下棋。」聲音轉回溫柔：「餓了嗎，我給你拿吃的……」仙鶴看了他許久，眼裡的目光交錯複雜。鳳棲拿出一塊糖餵給仙鶴，仙鶴並不像其他時候那樣激動，一點點吃著放在鳳棲手心裡的糖。

故事聽了一遍又一遍，鳳棲從腦子裡搜刮出的故事都給仙鶴講了個遍，只好重複，就當溫習。子曰，學而時習之……不過仙鶴又不考狀元，講故事，學習不過是打發在山中無聊的日子。

鳳棲從山下買了幾株茶樹，茶樹比較嬌氣，不易存活，費了好大的功夫，他才把幾棵茶樹移到屋後的園子里。嬌氣畢竟還是嬌氣，無論鳳棲廢了多大功夫，廢了多少心思照料，茶樹還是一點點死去，無一棵存活。鳳棲蹲在園子里，從早到晚一蹲就是一整天。仙鶴只能默默的站在他身後。

半月後的一個清晨，鳳棲還在夢裡見周公，小屋的門發出嘎吱的響聲，鳳棲微微睜開眼，看見鶴卿拍著翅膀站在他的面前，一副激動地樣子，待鳳棲穿戴好，仙鶴咬著他的衣襟引著他向山中走去。

不記得走了多久，仙鶴就這樣一路在前為鳳棲引路。

「你要帶我上哪裡去？」

仙鶴拍著翅膀發出幾聲鳴叫，又扯了扯他的衣襟，繼續引他前行。在一片翠綠前停下腳步。歡快的對著鳳棲拍翅膀，鳳棲止步看見了仙鶴身後的那一叢綠，激動地叫了出來：「茶樹，這山中竟然也有茶樹。」

仙鶴用嘴和爪子在地上刨著土，示意鳳棲將這三棵茶樹移回園子里，鳳棲搖了搖頭對仙鶴展開笑顏輕聲道：「這三棵茶樹已有百年，豈能為了一己私利將它們移回我的園中，若是照料的不好，它們死了，豈不是可惜了？如此這般不如等到來年到此處采些茶回去的好，鮮也嘗了，對茶樹也不會損傷。」看著仙鶴滿眼沮喪，鳳棲輕撫他的羽毛，蹲下身子抱著他笑著說：「好了，我再去山下買茶樹就好，謝謝你了。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終於到來年的春天，鳳棲採下了第一茬新茶。仙鶴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了半年。

第一次聽鳳棲撫琴時，是司馬相如的《鳳求凰》，鳳棲忘情的撫著琴，仙鶴在一旁忘情的聽著，情到濃時，仙鶴不禁翩翩起舞，一人一鶴一樹桃花，此情此景可待追憶。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不知不覺中，仙鶴與鳳棲做伴已有十載光陰，鳳棲小屋中的書以及腦中的故事已經全部給仙鶴講完，只得一遍遍的重複，可是仙鶴每一次聽起來都是極認真，好像每次都是第一次聽。

這年剛入冬，下了兩場大雪，空翠山的景色如同往年一樣美麗，銀裝素裹的大地，偶爾露出一片片青翠。

雪後，天放晴，空翠山中唯一的一座小屋。門嘎吱一聲，從門縫中擠出一隻仙鶴，腳踩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的緩緩前行。小屋中傳來青年男子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暮色四合天漸漸暗了下來，風肆虐的吹打著木門，將門吹開，打開又合上，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霎是刺耳，鳳棲勉強支撐著自己無力的身體，走到門邊朝著屋外張望，一雙眼似是要把這樹林都望穿了，一雙劍眉都擰在一起，嘴裡喃喃自語：「這小東西到哪裡去了。」

風雪越來越大，鳳棲的心越揪越緊，這時聽到風雪中似乎夾雜著些許輕微的腳步聲，鳳棲豎起耳朵仔細聽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視線里終於出現了那個他一直擔心的影子。

仙鶴看見了站在門口等他的鳳棲，眼裡閃著淚花，心裡想著：「若我是人，此刻便可以照顧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