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其實是脫臼了，又牽扯到舊傷，所以才那麼痛，我鬆了一口氣，沉潛趕過來的時候瞳孔凝了怒意，他問我怎麼回事。

「摔了一跤。」

「摔一跤就能摔到手臂關節脫位？」

他詰問我，我順著情緒，不耐煩道。

「摔一跤怎麼就不能摔到關節脫位了，我國小就是莫名其妙在教室門口摔了一跤摔斷了手臂，很奇怪嗎？還是你覺得我有事瞞著你？」

「你跟我說了全部的事嗎？」

他口氣變好了一點，我很少生氣，所以林鹿基本都看我臉色，只是沒想到沉潛也順著我。

他本是高傲冷酷的人，但是他現在言語里的軟和暖，讓我無比的心疼和愧疚。

「當然沒有，比如你去上班，江轍後腳就來給我做飯，他做的飯挺好吃的，可你居然連飯都不會做，工作還比我重要，你說我跟著你，你是不是會把我餓死，我其實很不喜歡做飯，每個星期只能見兩天還要給你洗衣做飯暖床，我是不是特別像個男保姆，我穿圍裙的時候你操起來是不是特別有感覺？」

我是老師，所有人看我外表，都是溫和有禮，謙以待人的模樣，說話從來提不起音量，笑得很多，對不起謝謝是口頭禪，從來不會說一句髒話，誰也想不到我也可以這樣無中生有，惡毒又刻薄。

沉潛顯然也蒙了，皺了眉頭一雙沉靜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我，我以為他至少會對我發火，誰知道他盯了一分鐘，然後低下頭直接通知我一句。

「下午轉院去我哪裡，我給你再檢查一遍。」

「我不轉院！不需要你檢查！你給我滾出去！」

都說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我一個老男人作起來我自己都覺得嬌氣。

沉潛看著我凶怒的臉，直接用目光來捉我的眼睛，我根本不敢看他。我的所有力氣和勇氣都只能是扭著一口氣說完，一旦停下來，沉默以後，我就又會動搖，我一直就是個不堅定的人。

「沒可能，我現在就給你轉。」

沉潛說肯定句的時候，行動力是絕對的，不出一個小時他就過來把我半拉半扯得按到了車上。我頭重腳輕，林鹿監督我吃了東西早就回學校了，手的事又要跟學校請假，我接到李主任的電話，他平靜的口氣帶著冷淡和不悅。

「林老師，你這個事可做的不太好，都要放假了，校長對你有意見，你還是早點回來，我們這邊找老師頂替你也很難，要是影響到學生的學習成績，家長校長都會對你有意見的，你要愛護自己的名譽才好。」

我綳不住臉的笑著道歉，對不起重複了無數次。沉潛開著車臉色冰冷，我剛才能對他惡語相向，而現在對另一個人卻能低聲下氣的道歉，他心裡的不悅估計能凝在臉上。

我沒辦法，我需要這份工作，我畢業只是在輔導班做老師，遇到江轍之後他基本毀了我的一切，後來他被他爸強行弄走，我得以喘息的兩年卻是生不如死。林鹿救我，鼓勵我，監督我考試，去跟校長低頭哈腰的說好話，我中規中矩過了這裡的考試，然後和林鹿一起成為了這裡的老師。

工作了一年戰戰兢兢，我幾乎記不得同一個辦公室老師的音容相貌和名字，心理醫生說這一切都只是暫時的，一切都會過去的。我信，所以我慢慢的爬起來，但是跟辦公室的老師們交流還是會出現問題，我跟孩子們在一起會很放鬆，所以孩子們圍著我的時候，我講題格外流暢。

我知道，我不僅需要這份工作，我也慢慢開始愛上了這份工作，所以哪怕低聲下氣，我也要保住這份工作。

我想我應該要跟沉潛道歉，但是我沒有那個勇氣，心裡那點破罐子破摔的念頭非常強烈。

我不清楚江轍送我到醫院又為什麼突然消失，我也不想去關注什麼。沉潛親自照顧我，把我安排在單人間的病房，其實我只是左手臂脫臼而已，並沒有那麼嚴重。

沉潛是第一次承受我無理取鬧，但是他卻奇妙的讓我們兩個人都安靜著，我找不到繼續發火的理由，他每天淡漠的一張臉對著我，不說話卻也讓我感覺詭異的寧靜。

這是我出口傷人後始料未及的結果。

我讓林鹿幫我拿了手機過來，電話里沒有江轍的任何信息和未接電話，我竟然是鬆了一口氣，從前他一百三十多個未接電話的記錄讓我精神緊繃。

我翻到林言北的號碼，打電話他肯定接不到，我估計我應該是他黑名單里唯一的一個人。

想了會兒，發了一條簡訊過去，他不會設置黑名單屏蔽，應該能看到。

【不要再去招惹江轍。】

林言北對我是骨血里都帶著恨的，我做好了被他辱罵的思想準備，但這句話我不能不說，他從小討厭我，十七歲知道他哥哥是同性戀的時候，他拳腳都下了死手，我反駁不了，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對我比下作的手勢，說我是欠操的狗。

我想我真的不配做他哥。

每天都接到學校頂替我的郭老師打來的電話，她事無巨細問的特別清楚，文件存放，考勤都一一報備給我。

這個女孩子突然對我這麼熱情，我有點吃不消，敏銳的察覺到什麼，我也只能裝作不知道。

在醫院真的就把這個學期給住完了，那一幫小崽子們在群里炸開了鍋，全部都說放假了就來看我，我從來沒覺得自己的人氣這麼高，畢竟我不像林鹿那樣愛和他們親近。

學校正式放假後，一群小崽子過來，嘰嘰喳喳圍著我的病床坐下各種逗趣聊天，沉潛穿著白大褂進來之後就引起一陣不小的轟動。特別是青春期的女孩子，見到帥哥難免忍不住花痴，還有膽子大的問沉潛要微信的。

男生們都露出嫌棄的表情。

他們坐到中午就走了，我也沒想到幫我代課的郭老師會跟在小崽子們後腳進來，她剛好和沉潛撞在了一起。

郭老師叫郭梣諳，她的名字有點特別所以我總是不由自主在考勤表上看她有沒有比我早到，也就這麼一個心思，我就發現她總是踩著點來上班的女老師。

我的胳膊已經完全恢復了，我很想出院，但是沉潛不簽字，也不準我出院，用他的話說，反正已經放假了。

「學校安排了家訪，我替你去吧，你好好再養養，別再那麼不小心了。」

聽出了她話里的關心，沉潛也壓著瞳孔看著她跟我說話的樣子。不愛說話的人往往喜歡用眼睛觀察很多細節的東西，比如我，比如沉潛，有句話說的好，喜歡你的人看你的時候，眼睛都會發光。

「不用，我沒事了，我自己去就好，已經麻煩你一個星期，我請你吃飯。」

「好呀，你的手真的沒事了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