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愛國難以置信地看著保險單上，受益人一欄填著自己的名字。

他快速地翻看起來，隨即指著保單最後一頁的簽名，大聲道，「這不是我太太的筆跡，也不是我的！這是偽造的。」

「偽造？」霍星雲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有如此反應，從口袋裡掏出個錄音筆，看著馮愛國，微笑著按下播放鍵。

「……這是我們Call Center中心獨有的電話銷售保險業務。當投保人產生購買意願後，我們會在兩個工作日內，把保單快遞到投保人指定的地點，然後當場完成簽字及支付第一筆保險金等事宜，再由快遞把簽好字的保單及劃賬小票帶回公司……」

「那這份保單的留檔資料是否齊全？」

「當然。對這一類型的保單，我們的把控十分嚴格。您看，這是簽過字的保單，這是投保人和受益人雙方的身份證正反面照片，關於這照片，我需要特別說明一下，您看，這屬性，它表示是由快遞人員用我們的軟體當場對原件進行的掃描。我給您做個試驗，看到沒有？如果是用彩色複印件或者手機里存儲的照片，我們的軟體均能識別出來，並顯示掃描失敗……」

「能查到保險金額支付人是誰麼？」

「嗯，您看，每月按時扣款都顯示正常，銀行卡號持有者是：馮愛國……」

霍星雲按下暫停鍵，「對此，你有什麼想說的？」

此刻，馮愛國的臉上寫滿困惑二字，他茫然地搖著頭，喃喃地重複著，「不是我，我沒買，不是我……」

霍星雲死死盯著馮愛國，心底也泛起一絲疑惑。

單向觀察窗外，葉嘉也皺眉問段子凡，「頭兒，你說這馮愛國到底真是被冤枉的？還是演技太高？」

段子凡兩手插在口袋裡，若有所思地反問，「有誰能拿到他和他太太的身份證？有誰能持有他的銀行卡，卻完全不被他知曉？如果這真的是個局，那這局早在一年前就開始布了？布局之人目的何在？」

審訊室內，霍星雲也提出相同問題。

「我們查到，你和你太太的身份證從未掛失過，那你認為，誰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同時拿到你們倆人的身份證？」

馮愛國眉頭緊鎖，陷入到苦思冥想之中，「我的身份證，我平時都把它放在書房的抽屜里。我太太應該也沒有隨身攜帶身份證的習慣，我不知道她平時會把身份證放哪兒，但應該不會離開卧室範圍，她生活習慣很好，從不丟三落四。能同時拿到我們兩個人身份證，且不被我們發現的，應該只有家裡幾個傭人。」

說到這裡，情緒突然激動起來，「警察同志，警察同志，那幾個傭人一定是被我的競爭對手收買了，這是他們故意栽贓給我的。您不知道，我們這一行競爭相當激烈，彼此之間早就殺紅了眼，能做出這種事來，不足為奇。實不相瞞，就連之前肖老四的事，我也覺得是中了他們的圈套。」

一旁默不作聲寫筆錄的韓冬，臉上也有了些動搖之色。

霍星雲卻不急不慌地抬手虛點馮愛國面前的那幾張保單複印件，「你看看那上面的手機號，是不是十分眼熟？」

見馮愛國盯著兩個號碼不言語，他語調平靜地繼續說道，「簽了字的保單回到保險公司後，會有相關售後客服撥打投保人留下的手機號碼，以證實保單上相關信息的真實性，當時的通話，可是有電話錄音的。如果說，身份證可能在你們不知情之下被盜用，那你們，尤其是你太太的常用手機號，難不成也被人盜用了？」

「也，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馮愛國幹巴巴的回應，「或者，也許，她，她想給我一個驚喜？」然而，這話，連他自己都覺得太沒說服力。

此時此刻，他心中真是無比的懊悔，自己從前太不懂收斂，要是能維持個表面的恩愛，也不會陷入到如今這種對他極其不利的局面。

市局正門外，久候警車不至的記者們，終於漸漸反應過來，他們堵錯了方向。

隔著柵欄，無助地看向不得而入的辦公大樓，突然，其中一人一拍大腿，「你們誰見馮愛國的兒子了？」

沉寂。

緊接著，一幹人扛著設備轉身就往自家採訪車上跑。

不消半分鐘，市局門口前，如秋風掃落葉般，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斜對面的停車場內，顏卿嘴角翹起，露出抹得意的笑。隨即，他戴上墨鏡打開車門，步態款款地走向市局。

與Alex這個正妹專屬收割機不同，顏卿格外受到大爺大媽們喜愛，因為他，簡直就是別人家孩子的典範，傳奇且勵志的創業經歷，熱衷慈善，沒有緋聞，沒有黑點，長得好，性格好，脾氣好，心眼好，總之，哪兒哪兒都好。

每每見他眨巴著大眼睛，又乖巧又靦腆的對著鏡頭不知所措的模樣，底下頓時父愛母愛泛濫成災。若有不長眼的敢刁難敢詆毀，大爺大媽們能一人一口吐沫，淹死丫挺的。

市局門衛趙大爺自然也在其列，一見顏卿立刻笑眯了眼睛，「呦，小顏吶，找霍副隊？」

顏卿從口袋裡掏出個優盤遞到他面前，故作神秘的眨眨眼睛，「這是前幾屆廚神大比拼的無剪輯版視頻資料，我讓人對評審官的喜好進行了分析，說不定對趙晨有幫助。」

「哎呦，你這麼忙，竟然還記得那臭小子的事，」為了表達內心的感激之情，趙大爺當場拍胸脯決定，「小顏吶，等小晨比賽完，讓他去你家，專心一意地為你做晚飯，什麼時候你吃膩了他的拿手菜，什麼時候算完！」

呃……

大爺，恐怕他肯，他家霍星雲也不肯。

刑偵隊辦公室內，放眼過去，只有幾位新來的實習生。

臉雖有幾分熟，名字依然沒記住。

於是，忘了實習生們姓名的顏卿，祭出他那老少皆宜的必殺技，忽閃著大眼睛微微一笑，「請問，子凡哥和星，」

話未說完，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個男生猛地站起身來，同手同腳地從後門飛奔出去。

顏卿眨眨眼睛，莫名其妙中還帶出些小委屈。

留著利落短髮的女實習生立刻母性大發，走過來笑眯眯地安慰道，「別在意，他只是見到男神過於激動而已。」

顏卿有些害羞地摸摸鼻子，顧左右而言他，「那個，挺忙的？」

女實習生聳聳肩，「我們還好，這幾天都在熟悉和整理以前的卷宗。」

「哦，我看到新聞，你們把馮愛國抓了？」

「可不。副隊和韓冬在裡面審吶，」她豎起大拇指，一臉崇拜，「我看了一小會兒，真牛，三下兩下就把那馮愛國的氣焰給打壓了下去。聽說，他後來配合的不得了。」

顏卿微微一笑剛想迎合兩句，就聽背後傳來段子凡的聲音，「小顏，你怎麼來了？」

大酒窩的映襯下，顏卿的笑容格外乖巧，「我正好路過，接下來又沒什麼要緊事，想著好長時間沒見到子凡哥你了，就順便上來瞧瞧。」

段子凡親切地攬住他的肩膀，「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要不是你提醒，我還恍惚以為，咱們前天剛見過面吶。」

顏卿一派純良的認真安慰，「子凡哥，不要擔心，人到了一定歲數後，都會產生些記憶混亂的情況。藥別停，加油！」

「哦，是嗎？那某人穿兔子裝跳舞？是不是也是記憶混亂呢？等會兒我去把照片找出來，發個微博朋友圈啥的，加深一下印象。」

好吧，你無恥！你贏了！

顏卿斜睨著段子凡，段子凡也回看著他，一臉招牌式的壞狐狸笑。

「我的人已找到去年送保單到馮愛國家的快遞員。」待段子凡反腿踢上辦公室的門，顏卿開門見山道。

段子凡忙問，「他人呢？」

「從保險公司辭職後，他跟著幾個朋友去了東北做生意。這會兒已經和我的人在回來的路上了，明天一早就能到市局來做筆錄。」

「他還記得馮愛國這檔子事麼？」段子凡有些疑惑。

顏卿笑道，「他在保險公司當了三年專屬快遞員，卻只送單到半山苑一次，唯一的一次，印象自然深刻。據他說，那天是馮愛國的老婆林巧娥在別墅門口簽的字，他還特意拿著身份證跟本人核對過。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當我們的人把林巧娥生前照片給他看時，他卻說，決不是當天簽字的女人，他見到的女人，雖與照片有六七分相像，卻非常非常的瘦。你知道，同一個人有可能因妝容與衣著不同，外貌上產生很大詫異。但骨骼架子，卻不可能透過衣著來改變。」

「難不成，林巧娥那段時間正好減肥成功？」段子凡手指輕叩桌面，「馮愛國剛才還在裡面說，保單上的字既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她老婆的。」

話音剛落，霍星雲敲敲門走了進來，先俯身捧起顏卿的臉，親親他的額頭，然後才牽著手，順勢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段隊，我想從馮愛國當晚的行蹤來尋找突破口。」

被強行塞了滿嘴狗糧的段子凡，對此早已見怪不怪，面色如常道，「小顏的人已經找到當初的快遞員，他十分肯定，當日在保單上籤字的，並不是林巧娥本人。」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霍星雲的意料，他愣怔了片刻，突然冷笑道，「段隊，咱們很有可能都被馮愛國給耍了。」

「怎麼講？」段子凡眉頭微蹙。

「八千萬的理賠，可不是什麼小數目。保險公司一般會先驗證，該保單在簽訂過程中，投保人是否有惡意欺瞞，是否存在重大瑕疵。然後才會把視線放到投保人自殺或者被受益人殺害等環節上。」

他只是開了個頭，顏卿已然頓悟，感慨道，「他擔心保險公司會在保單簽名上做文章，所以，他利用警方想找出他殺妻動機的心理，不費吹灰之力的向保險公司全方位，無死角地證明了該保單的有效性。」

段子凡卻提出反對意見，「可是，這樣一來，豈不更加坐實了他有殺妻嫌疑？他會把自己置身於這麼危險的境地？」

顏卿若有所思地緩緩開口，「如果他手裡握有，林秀娥死時 ，充分的，難以推翻的，不在場證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