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爺雖傻，卻也看得出來，在場之人並不相信他的話。

於是氣呼呼轉向柯敏，委委屈屈哼唧，「媳婦兒，你稀罕我的，對不對？對不對嘛？」

「像什麼樣子！被你父親看到，又要不喜。」

主君斥責了毫不在乎的小侯爺一句，轉而看向柯敏感慨道，「祺十歲前，並非痴兒。不僅不痴傻，相反還聰慧異常且文武雙全，不知被多少夫子世家稱讚過。只可惜，十歲那年外出遊玩時遇見山匪，不幸從崖上跌落，摔壞了腦袋。」

說到這兒，主君似想到傷心事，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穩了穩心緒，才看著柯敏繼續道，「原本我們也自認了倒霉，覺得這就是祺的命。可好孩子，是你自己後來親口說，當時祺之所以會和山匪打鬥，全是因為想要救你，而那些山匪，其實是被柯老將軍所剿殺的夷寇舊部，他們劫走你一為報復二為鉗制，幸得祺拖延了時間，那些山匪才被後面趕來的柯老將軍悉數擒獲。」

原來如此。

柯敏和施念迅速交換了個眼神。

施念再躬身鞠禮道，「小的之前在將軍府時，常聽聞我家主子嫁入侯府後，得侯府上下善待，尤其是小侯爺，對我家主子更是寵愛有加，既如此，那適才的妾氏？」

庶子年長於嫡子，雖然出生後即被抱養在嫡妻名下，但依然會被視為門風敗壞，對柯敏來說，無疑於在打他的臉。

難不成？那些所謂的善待，所謂的寵愛，不過是人前做的假象罷了？

聽施念又提及『妾氏』，小侯爺立刻一臉緊張地摟緊柯敏，「媳婦兒，我沒有，你要相信我。」

對自家傻兒子這番完全不懂迴避人的表白，主君有些羞惱，又有些心疼，看著柯敏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唉，就算你這書童不提，我也正要說到此人。她原本是祺院內的丫頭，名喚蝶香，祺束髮後，按侯爺的意思，先收個通房，但祺一直不肯，這事呢，我們便也沒往明路上說。你進門後，我原本準備打發她走的，可後來又礙於你剛入府，就急急忙忙打發祺的身邊人，傳出去有礙名聲，便想著先留幾日，等著她年滿十六，給她指個婆家嫁出去，也就罷了。誰知，竟養了一條中山狼。」

柯敏奇道，「此話怎講？」

「月前，她突然在花廳暈倒，大夫過來一把脈，說是有喜了。她說是祺的，偏巧她說的那日下午，真有下人瞧見她從祺的書房出來，而祺身邊的兩個貼身小廝，又偏巧都被他攆到你院中幫你種牡丹，整整一個時辰都沒在身邊伺候。小廝說，他們走的時候，祺在午睡。祺睡醒後，便來這裡找你，所以他們當時也並未多想。」

「你聽說此事後說，要想知道是不是小侯爺的骨肉很簡單，讓她把孩子生下來滴血認親。若是小侯爺的，那按律養在你的名下，若不是小侯爺的，誹謗主家，按律當斬，孩子為奴為伎，但看造化。」

「難不成，她心虛了？」

主君微笑點頭，隨即又搖頭嘆氣，「不僅如此，你還當著眾人面拿出粒雪白晶瑩的藥丸，你說那就是傳說中連近親血脈都能分得清清楚楚的驗脈丸。誰不知道當年先皇就是靠此丸最終奪得大寶之位的？你當下取出一部分溶於水後，請侯爺，阿祺，候爺的胞弟及胞弟的嫡子分別滴血檢驗，果真如你所說，誰的兒子，就和誰的血融，半分做不得假。」

說到此處，柯敏有些瞭然了，「我一定是當時就懷疑此事有蹊蹺，但能和這蝶香有下首尾的，定然是能自由進出侯府之人，內里不乏侯府宗親。」

「對，這也是我擔心的，有人欺我兒智力有障，無法為自己辯白清楚，便給我兒平白扣上這一盆髒水。或者，用了什麼上不得檯面的手段，引我兒入了個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局。只怕屆時，就算你能容下此子，柯將軍與我侯府之間，也會產生罅隙。」

原來還有這段淵源。

難怪有人坐不住了。

施念和柯敏再次互換了個眼神，「主子，你找找看，那粒驗脈丸如今可還在？」

柯敏茫然的搖了搖頭，「不知道，我醒來後，身上並無此物。」

「可是藏到了某處？」

柯敏依然搖頭，「就算是被我藏了起來，現如今我也完全想不起來被我藏於何處了。」

施念深吸一口氣，「也就是說，蝶香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小侯爺的，已無法驗證明白？」

眾人皆眉頭緊鎖。

只因如此一來，給這即將出世的孩子一個什麼樣的前程，真真成了極其為難的選擇。

皇上有過旨意，養在敏兒名下的孩子可享嫡子遇，若認下，豈不平白讓潑小侯爺髒水之人得逞？若不認，萬一真是小侯爺的骨血呢？

而對於柯敏來說，這孩子的存在，更像是在打他的臉，讓他如鯁在喉，從此以後對小侯爺，再也不會像之前那般情深意重。

施念嘴角露出個諷刺的笑，「如此看來，這侯府上下，想要我家主子死的人，還挺多。」

庶子為了肆無忌憚行使掌家權，小妾為了肚子里的孩子，都恨不能除了柯敏這個絆腳石、眼中釘。

甚至，朝堂上某個侯府的仇家為了引發皇上和柯將軍對侯府的不滿，想要來個借刀殺人，柯敏也是他們最好的靶子。

柯敏抬頭，從施念的目光中看到了憐憫。

他不禁嗤笑了一下，沒錯，他的這個小白蓮角色，確實有夠悲催的。

主君面色很是難看，施念要是侯府的下人，這會子肯定已經被他一聲喝的拖出去掌嘴挨板子了。

可施念畢竟是柯府派來的，雖然也是個下人，但俗話說的好，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尤其他們侯府在柯敏這次莫名中毒的事情上，確實不佔理。

正想找補幾句，小侯爺的貼身小廝站在門外高聲稟報，「主君、小侯爺、少君萬安。柯將軍府的管家在西側門外，求少君書童念兒外出一見。」

主君有些詫異，看了看側位上的柯敏，似乎也不知這位柯管家的用意。

「進來回話」

「是。」

話音剛落，就見一十八九歲模樣憨厚的小廝，挑簾走了進來。

「你可知柯管家要見念兒，所為何事？」

小廝躬身搖頭，「不知。當值的老李頭託人進來傳話後，小的怕口傳有誤，特先出去瞧了瞧，小的只見角門處停了輛馬車，四壁遮得嚴嚴實實，柯管家正立於車邊，見到小的後就笑著解釋說，少君的新書童念兒來的匆忙，一些貼身物件也忘了戴上，架不住他家老子娘再三懇請，他便於外出辦事時順路拿了來，他知侯府現如今不便打擾，故只叫念兒出去見一面便好。」

這麼一說，主君也只能點頭，對施念叮囑了幾句，便讓他跟在那小廝身後，三轉兩繞的出了角門。

角門外，那輛馬車還靜靜地停在那裡，一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撫著鬍鬚立於車旁。

小廝示意施念過去後，自己便轉身離開。

這也正合施念的心意，他款款走向管家，剛躬身準備施禮，車簾內，就探出一隻骨節分明強有力的大手，拽著他的腰帶，一把將他拎了進去。

與此同時，管家利落跳上車頭，與馬夫揚鞭駕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