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訣

2.無端​​

​蘇悅掀開紗帳，外間燭影搖動。

"這就走了嗎？"這聲音慵慵倦倦，顯然有初醒時的倦怠。

"昭鈺先睡，明日是大朝會，我不便久留。"蘇悅借著燈火看著燈下美人。美人眉眼靜楚，比之白日朝堂上更有一種安閑韻味。

眉是柳葉眉，眼是杏核眼，唯有這唇……與那人不像。明昭鈺是菱唇，不笑也帶起三分弧度。那人嘴唇卻更薄，因此氣質更為冷冽。

"悅郎？"

明昭鈺卻突然撐起身子湊到蘇悅面前，貼著他的耳朵啟唇："悅郎，你看見的是誰的臉呢？"

蘇悅愣怔未消，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是昭鈺，還是錦玉？"明昭鈺彎起眉眼，靜靜看著蘇悅面色幾變。

"不要亂說。"蘇悅目光有一瞬躲閉，反手將明昭鈺推開。"很晚了，你睡吧。"他整了整衣襟站了起來，轉身欲去。

"呵呵，陛下你是把我當成傻瓜，還是把哥哥，成傻瓜？″明昭鈺覺得小腹一陣陣下墜似的疼，整個人既寒且涼，如墜冰窟。心臟狠狠揪成一團，連喘息都那樣艱難。"……抑或，陛下始終以愚夫自居。"

"閉嘴！"蘇悅喝道。錦玉是他藏在心底的人，明昭鈺怎麼敢這樣說？！

眼前一黑。伴隨一股大力，明昭鈺竟嘗到口中鮮血的味道。他捂著心口伏在床榻上，無法控制地笑出聲來。

原來，溫存的打破，竟是這樣簡單。

蘇悅。數年相隨，明昭鈺之於你，究竟算是什麼？

"明昭鈺，錦玉不是你能動的。″蘇悅冷聲開口。

"哈哈哈……"明昭鈺居然笑了起來，笑到聲音都帶上藏著血腥味的沙啞。"有陛下在，普天之下又有誰人敢動哥哥？何況昭鈺卑賤，卻也不屑於此。"

其實啊，蘇悅對明錦玉的感情是多明顯的事。

百官心照不宣。

蘇悅自以為是。

明昭鈺自欺欺人。

真正毫無所知蒙在象牙塔里的，恐怕只有明錦玉，這個最是清貴無暇的人。

明昭鈺忘了自己是在哪一天想明白的。大約是不敢相信過分的溫柔，才會胡思亂想。然後想著想著，一切就都清楚了。

"昭鈺累了，陛下請回。″明昭鈺用盡全力靠坐在床頭，長發掩了小半張臉，但那露出來的部分仍是蘇悅最滿意的樣子。

蘇悅，起碼……讓我趕你一次吧。雖然你早就想走了。

他顫抖著抬起手，指向門外。卻又偏過頭，不看蘇悅離開的樣子。

半晌，房屋徹底恢復死寂。明昭鈺突然捂著臉嗚咽起來。他用盡全力壓低聲音，可淚水總是無可避免地打濕被單。

委屈，卻還是想撲上去。這人哪，可真賤。

肚子越來越疼了，好像還有什麼正滲出去。明昭鈺分明聞到了血腥味，一時卻邊分辨不出來自何處。

"昭鈺？"

明錦玉開完詩會本欲尋幼弟商討要事。誰知來到東院一瞥間便見明昭鈺的屋子房門大開，而他本人正蜷作一團。

明昭鈺側躺著，面色白如新雪，手卻緊緊抓著腹部的衣衫不放。明錦玉不欲明昭鈺輾轉間反而無意傷到他自己，於是想拉開他的手。

"哥哥……"明昭鈺卻猛然掙扎一下。

"昭鈺，你出血了……"

明錦玉聲音顫抖，他清楚看到幼弟身下淺色的床單上，那片宛然的刺目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