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回京述職

第二日，楊傑跟隨安樂公主，一起啟程回京敘職。

不久後，慕容明被慕容家的下人好生打扮，送去了緬蠻。

到達南蠻之境後，慕容明就被送到緬蠻人「招待客人」的地方。緬蠻人知道，他武功高強，來到的第一天，便讓人挑斷了他的經脈，而後，將他扔進了一個雜屋。

那裡沒有暖被、沒有錦衣、沒有美食，受了傷的慕容明，就這樣躺在那裡，日復一日，除了別人偶爾送來的餿飯，什麼都沒有。

一天夜裡，幾個侍衛闖進了慕容明的房。

慕容明來到這裡之前，還在青城的時候，就聽說南蠻人男女不忌，早知會有這麼一天。只是，這時候的他，身邊沒有劍，就算有，挑斷經脈的手也已握不住劍。

他沒辦法了啊，他已經想不出任何辦法。

慕容明被他們按在床上，像個男妓一樣，被人撕破衣衫。

那時候，他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

慕容明很想呼喚誰的名字，卻是誰都不能。因為，他所珍愛的人，他原以為會不顧一切、不管俗世眼光來珍愛他一生的那個人，早已拋棄了他。

那是慕容明的人生中，如此屈辱的一夜。

之後的時光里，每次回首，都只讓他心中，鮮血淋漓。

冬天到了，南蠻所在之處，冬天都是又冷又濕。因為慕容明手腳上的傷口沒有處理好，終於患上了病。冬至那日，他發了高燒，意識模糊不清。而那時候，那幾個侍衛還在他身上尋歡作樂。

遠遠地，他似是聽到了馬蹄聲，一時不知怎麼，竟想起了當年。

那時，慕容明還是少年將軍，意氣風發，哪怕是瀕臨死境，仍有那麼一個人，領千萬軍馬，從那山間俯衝而下。

那馬蹄聲漸漸近了，然後有人一腳踹開了房門。

接著，他恍恍惚惚地聽到了怒吼聲、求饒聲，在恍惚間，慕容明迷迷糊糊地喊：「別殺他們……別殺……」

有人衝過來，用被子遮住他赤裸的身體，抱緊了他。

那人哭著說：「明兒，我回來晚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去征戰，不該讓哥哥留在王都，不該讓他知道我喜歡你，因此折磨你……」

他恍惚睜眼，看見了納達。

那個少年王子，緊抱著他，滿眼疼惜。

那一瞬，慕容明突然明白，原來這世上，真的還有一個人在愛著他。

他顫顫伸出手，抱住了他。

那一刻，慕容明心想——

我對於楊傑的愛戀，此刻，終於死了。

六、緬蠻戰敗

慕容明，終於成了王子的男妃，還是正妃，唯一的。

而那幾個侍衛，被他用盡了刑罰，凌遲而死。

三年後，新天子登基，楊傑奉命再次率二十萬大兵攻城而來，勢如破竹、不可抵擋。

緬蠻戰敗，祈天國卻拒降。

不過一年，楊傑便已將緬蠻逼得無路可退。

決戰那天，納達走的時候，慕容明將自己的劍交給他，隨後將納達的劍換到了自己手裡，他說：「殿下若戰死，明兒願以命相隨。」

納達卻是笑了。

他告訴慕容明：「明兒，我給你劍，是要你好好地保護自己。」

「你這麼優秀，就算是死，也該死在人生最福祉的時候；可我從沒給過你福祉，我知道的。」

「所以，你得自己去找到自己的福祉。」

說完，他帶著兵馬出征。

而慕容明則拿著納達的劍，站上了城樓。

那天，他穿了血紅的衣，赤足而立，看著那個懂得珍愛他的年少王子，與楊傑狹路相逢。

納達手中的，那是楊傑贈予慕容明的劍，在看到納達揚起那把劍的時候，楊傑怒不可遏，彷彿拚死一般，一劍一劍砍向納達。

最後，納達死了，劍斷了。

慕容明看著納達笑著倒下去，他站在城樓上，哈哈大笑起來，面有瘋狂之色。

楊傑駕馬而來，然後走上城樓，停在他的身前。

大風吹來，揚起他們的墨色發梢。楊傑看到哭笑著的慕容明，不過咫尺，卻覺得，兩人已是各自天涯一角。他眼中染了深深的惶恐之意，對著抱著劍的男人，沙啞著聲音喊：「明兒，你下來。」

慕容明不說話，只站在城樓上，看著下面一地的屍體。

視線一轉，他看到納達，眼中滿是溫柔。

楊傑被這眼神刺得說不出話，然則，他是再也不敢吼他了，只能紅了眼、帶了哭腔地說道：「明兒，我來接你了，你同我回家。」

「回家？」聽到這話，慕容明愣了愣。

片刻後，他抑制不住地大笑起來，嘲諷道：「回家？我哪裡來的家？我的父母、弟弟都已經不要我，連你、連你都不要我！我何曾有過家？楊傑，你真是太好笑了。」

「我的家，在這裡，就在緬蠻國這裡！」慕容明手拿著納達的劍，張開了雙臂，「你看到了嗎？這廣闊的天，這遼闊的土地。」

說著，他將劍指著城樓下——納達的屍體，聲音里突然帶了一絲溫柔：「而我的丈夫，他就躺在那裡。」

「你不要說了！」聽到這裡，楊傑終於是無法忍耐，二十七歲的男兒，眼中全是眼淚，「那時候，我不知道那盆櫻草花是做什麼的！等我知道的時候，你已經去了緬蠻！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不會選慕容清。

他珍愛的少年，他心愛的少年，他視如稀世寶貝的少年。

在家族裡，他為他披荊斬棘。

因為他所愛之人是男子，而楊傑的家族，又怎會接受一個南方小城的城主之子？所以，那麼多年，楊傑不敢告訴他，就怕那個「愛」字一說出口，他就被他的家族斬殺。

年少時的每一日，楊傑拋棄所有雜事，刻意等在藏書閣，只是為了看他那雙沉靜的眼；他的每一次出征，楊傑都站在人群中遠望，在心中與他別離；他戰場遇難，楊傑甚至不惜動用自己家族的私家軍，千里奔去救他……

只是這樣深沉的心意，我都不能告訴你，每一件為你做的事情，我都要找出諸般借口，不敢讓任何人知道，我是這樣地深愛你。

我的所有隱忍、等待，只為等我真正成為家主、掌握實權的那一刻。那時候，我將從京城回來，風風光光地、名正言順地娶你。

然，在我送給你櫻草花的那日，你卻執拗地不要我的許諾。因此，我憤怒地離開，等一回頭，我才知道，你已經被我親手推送至南蠻之地。

哪怕我鼓動朝廷出戰，哪怕我壓住消息拒降，哪怕我不懼生死，深入敵軍腹地，終於贏得這場戰役的勝利。

然而，當初的少年，卻仍舊是回不來了。

我們所有美好的少年歲月，都停留在了過去。而我們的未來，被我親手斬殺。

「就算你知道了，也是沒用了的……」

慕容明嘆息出聲，抱著劍，從城池上一步一步走下來。

「我答應過他，我會好好地活著，找到福祉。」

「然後，我會死在我最福祉的時候。」

「你放心。」他與他擦肩而過，「我會活得好好的，比誰都好。」

「但，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