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迎娶男後

新天子要迎娶皇後，還是個男的，這是開天闢地頭一遭。

這一件事，南宮浮也是知道的。

那一年，他閑來無事，又煉起他最常製作的「忘憂」藥。那時，他就聽聞了。沒辦法，新天子要轟轟烈烈地娶男後，南宮浮想當作不知道，也是無用的。

「那時，我勸過他的。」下了馬車，安樂公主這樣對他說，「可惜，沒用。」

「他根本就不喜歡女子。」

「那時，他也不在乎別人的目光，更不在乎，他這辛苦算計來的天下。」

是的，蕭安雄並不在意。

而且，他怕簡寧厭惡流程煩瑣，還盡量簡化了。

反正，他想要娶簡寧，也只不過是為了和他一輩子在一起。

生能同衾，死亦同裘。

蕭安雄大婚那日，眼裡星光熠熠，似乎看到未來的美好。可蓋頭下的簡寧，卻面色慘白，心臟絞痛不已。

他，似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可他卻堅持拜完堂，只為報復他，以命為代價。

蕭安雄看著簡寧離去的背影，繁華的大紅色，是他的夢寐以求，美得令人窒息。他忍不住追過去，將姻緣結塞進了簡守的手中，壓住內心的欣喜，說：「阿寧，這是我送你的姻緣結。」

透過蓋頭的縫隙，簡寧看見了那精緻的姻緣結。

他突然想起，那一年在九華山上，他為二姐求的姻緣結。鬼使神差地，簡寧握住姻緣結，朝他點點頭，接著，繞過他跟著喜婆走向了驕陽殿。

蕭安雄送走眾臣，迫不及待敢去驕陽殿的時候，天早已洋洋灑灑地飄著京城這一年的第一場初雪。他看見簡寧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等他，很是乖巧。於是，他揮退宮人，獨自一人走向了簡寧。

蕭安雄小心地坐在簡寧的旁邊，握著他的手，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話。

「阿寧，我第一眼看見你，心裡就想，這個小孩兒長得真漂亮。」

「阿寧，你還記得我們……」

「阿寧，我記得你喜歡……」

……

「阿寧，我愛你。」

「阿寧，我錯了。」

你看，我都認錯了，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句？

他背起一動不動的簡寧，慢慢說：「阿寧，下初雪了，我帶你去看吧。」

漫天飛舞的雪花里，兩個身穿喜服的新人依偎在一起，恍惚中宛如夢境。

一陣風過，攜著初雪，吹落了簡寧的紅色蓋頭。

只見他緊緊地閉著眼睛，嘴角是蜿蜒的血跡，早已呼吸全無。

蕭安雄一邊背著他，一邊跟他說話，不知疲倦，不願承認，似乎只有一直走下去才可以繼續矇騙自己。

直到，簡寧手中的姻緣結掉落在地，脆弱細微的聲音使他停下了腳步，也停下了他的整個世界。

自皇後仙逝，新天子性情大變。

對外，征四方、平八夷；對內，懲貪官、安民憤。短短的一兩年時間裡，便讓祁天國到了史無前例的強盛時期。

空無一人的棲角殿內，一切都維持原狀。殿內還掛著新婚之初的紅色絲帶，桌案上摞了一堆簡寧愛看的野史話本。

殿內的牆上，掛著一幅畫像，蓮花池邊的白衣少年偏偏而立，他的嘴角含笑，雙眼燦如星辰，美好又充滿活力，飄灑而下的粉紅花瓣與他手中的紅色姻緣結交相輝映。

蕭安雄拿出一片羽毛，一點點，認真地、輕柔地，掃去畫面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他那屏住呼吸的樣子，似是在害怕，怕自己污穢的呼吸會毀掉畫里純凈的人。

這一天，棲角宮內池水裡的錦魚，全都死了。因這是棲角宮，故，宮人們稟了天子。

聞言，天子皺眉道：「怎麼會這樣？把死魚都弄出來，清理幹凈，再換一次水。」

「陛下，他們在池子里，發現了這個……」蘇文竹伸出的手掌中，有一個精緻而熟悉的白玉瓶。

瓶蓋已經消失不見，瓶子里空無一物。

蕭安雄顫抖地拿起那個，沉溺在水下多時的藥瓶。忽然，他忍不住急促地喘息了一下，問：「你說，這個是在那裡發現的？」

蘇文竹低下頭，報：「是，陛下，池子里的魚，應是誤食瓶里的東西，而突然猝死。」

那時，他厲聲質問：「你想死，你竟然想死！」

那時，少年無措解釋：「不是的，我只是……」

那時，他毫不理會：「你就這麼想要離開我嗎？」

那時，後來簡寧抱住了他，反而安慰他：「我不會離開你的。」

蕭安雄難受地捶捶胸口，面容突然扭曲，詭異地大笑起來：「哈哈哈，竟是我殺死了他！」

天子突然的瘋狂，令蘇文竹發愣。直到他氣急攻心地吐出一口鮮血，蘇文竹這才驚恐萬分地衝上去扶住幾乎搖搖欲墜的蕭安雄。

「陛下！快叫太醫！」

十八、百草丹藥

「我皇弟的身體，其實很好，但，他這是心病，自那時起，一病便如山倒，只短短幾天就花白了頭髮，眼角還有了細紋。」

安樂公主為昏迷中的天子攏了攏被子，這才轉頭看向南宮浮。

「如今，你也看到了，他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我早就說了，讓他不要再這麼操勞國事，他一旦操勞過度就會陷入昏迷，可他不聽。」

「他說，他大婚之時，是他這一生最輕鬆福祉的時候，我很遺憾，那時我沒出席婚禮，沒看到他最美好的樣子。」

「如今，我只能天天看著這麼一副頹廢模樣的他。」

「此次，我請你來，不僅是希望你能幫忙復活簡寧，也是希望你能看看他。」

南宮浮看著眼前的安樂公主，她已經不再年輕了，頭上還有了絲絲銀髮。

雖然她私底下的事情，坊間傳得不太風雅，但是，不可否認，她這一生的政績赫赫有名、光耀大地。

每每蕭安雄提出錯誤決策，她總是第一個指出的。最近幾天，蕭安雄昏迷，這國事也是她瞞下，在代行監國之職。

「好，我試試。」

南宮浮答應了。

隨後，他從乾坤袋裡拿出三個藍色藥瓶，交給安樂公主，解釋道：「公主，此物乃百草丹，每一瓶有五十粒，早晚各服用一次，飯後溫水送服，包治百病。」

安樂公主接過來，看看瓶子，又看看南宮浮，眼裡全是感激，她說：「你是繪命師，我信你，多謝！」

「無需多禮。」南宮浮拱手行禮，又問，「不知……簡公子屍身何在？」

「噢，皇弟當初把他安置於驕陽殿了。」安樂公主不知想到了什麼，她笑著搖搖頭，又開口，「如今，整個驕陽殿都是冰，他把那兒布置成冰室了。」

「我帶你去。」

十九、紅衣烈郎

不得不說，宮殿十分華貴，也很大。

南宮浮跟著安樂公主一邊走一邊聊，心中這樣感慨。

突然，他停下了腳步。

在他右邊的斜前方，有一個男子，身著紅衣，手拿酒壺，正弔兒郎當地坐在一顆楓樹的樹枝之上。

真是……極美。

安樂公主察覺到身後跟著她的南宮浮停了下來，於是，她順著他的視線一看，嗤笑一聲，道：「你在看他？」

「嗯。」南宮浮點點頭，「他是誰？」

「他呀！一個廢物罷了。」安樂公主走到他身邊，繼續說，「蕭安玉的兒子，不思想為他爹報仇，反而天天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

「嗯？他沒死？」

「畢竟，現在皇室人丁凋零，而且，皇弟當時有了顧慮，也想著要為簡寧積福，再加上八弟的求情，所以，也就放他一馬，讓他繼續當個閑王。」

「那，你呢？你不想為你父妃報仇？」

「都過去這麼久了，而且，那是老皇後幹的，他那時還沒出生，和他沒什麼太大關係，嚴格說起來，我還是他姑姑。」說著說著，安樂公主搖搖頭，「我比較看不起的，是他這副頹廢樣子。」

「走吧！」

臨走前，南宮浮重新回頭看了一眼那人，正好與蕭子楓四目相對——

他！竟是異瞳之人。

南宮浮心中詫異，卻沒停留太久。

二十、冰室之人

驕陽殿中央，有一個冰棺，棺內躺著一個白衣少年，他好像只是睡著了，可南宮浮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安樂公主也知道。

只一眼，南宮浮就知道，這人，他怕是救不了。

「公主，草民資歷尚淺，能力不足，怕是不能救他。」

「什麼？！」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來。

安樂公主和南宮浮，同時向另一道聲音的發出之處看去——

原來是面色蒼白的蕭安雄。

「皇弟，你……你終於醒了。」蕭安樂顫抖地說，她一邊笑、一邊流淚。

「嗯。」蕭安雄點點頭，他又看向南宮浮，「你是繪命師？」

「朕昏迷時，都聽到了你的話，你有辦法救阿寧的，是嗎？」蕭安雄快步走到南宮浮面前，抓住他的肩膀，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朕命令你救他！你要什麼，朕都給你！」

「這……」

南宮浮被晃得頭暈。

突然，「啪」地一聲，蕭安雄的兩隻手被打掉了。

「陛下，不知我師弟做錯了什麼，您要這樣死抓著他搖晃？」慕容衡面上一派雲淡風輕，一邊打掉他的手、一邊慢慢地說。

「師、師兄……」南宮浮詫異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人，「你怎麼來了？」

「收到你的輕羽，我擔心你，所以就用縮地術來這裡了。」慕容衡轉頭，看向因他的出現而被驚得說不出話來的蕭安雄和蕭安樂，他忍不住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這兩位可不是什麼好人，要救被人害死且不願醒來的簡寧，南宮目前還做不到，得先把我手上的上古禁書吃透。」

「而我手上的這本上古禁書，如今，能完全看懂這上古禁術上面的這些字的，只有靖城楊家的那位楊家三子——楊傑。」

「你們先等著吧，我先帶南宮去一趟靖城。」

慕容衡說完這一連串的話，也不等他們姐弟二人反應過來，就帶著南宮浮，直接施術法到了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