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以血,繪世間寂絕【壹】
小說: 浮世繪 作者:池羽 字數:2950 更新時間:2019-09-23 01:20:46
楔子、遇雪之夜
祁天國光興二年,京城下了一場大雪,許多人都說,真可謂是百年不遇的一場雪!
這夜色深沉,唯有地上的雪,在火光映襯之下,純白得發亮!
南宮浮跟著領路的侍衛,一路暢通無阻地邁入祈天國鎮國大將軍的宅邸。
不知為何,將軍府的人竟也不睡覺,這半夜三更的,整片宅邸仍舊是燈火通明的,每隔兩步,便有一位侍女或小廝精神抖擻地盯著我這個外男,莫不是瞧上了我的美貌?
想到這兒,南宮浮忍不住咧嘴笑笑,搖了搖頭,在眾人的目光之下,繼續跟隨領路的侍衛往前走。
不多時,便走到了一間華麗的房間之內。
南宮浮不解,以眼神詢問侍衛,可那侍衛並不在意他的目光,只微微一欠身便迅速退下,還順手關上門走了出去。
此刻,房內只剩下了南宮浮一人。他有些緊張,解開身上披的雪狐袍子,抖抖一身雪,低下腦袋行了一禮,不敢抬頭直視夫人便開口詢問:「趙夫人,不知夫人深夜找小生,是為何事?」
聽到了這話,簾子背後正拿著茶杯的人影似是微微頓了頓,片刻後,便發出一聲低笑。
接著,那人從斜躺著的軟榻之上坐起,放下手上泛黃的書卷,掀起棉被、撩起簾子,慢悠悠地邁著步子款款而行至南宮浮的面前,盈盈一笑,扶起他來,說:「杜若。」
「什麼?」南宮浮面上帶了些不解,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剎那,眼中閃過一絲驚艷——他周身帶著儒雅書生特有的矜持和貴氣,笑容清淺而溫柔,臉頰兩旁帶著兩個甜甜的酒窩。
只見他的眼中透著絲絲無奈,又輕輕地搖了搖頭,說:「我叫杜若,不是什麼趙夫人。」
「呃……」原來主顧竟然喜歡別人連名帶姓地喚他,他還以為……?而且,雖說都是男子,他這也未免有些太不矜持了,南宮浮可是一介堂堂外男……哎,罷、罷!南宮浮一時之間無語,面色微紅、眼神閃爍,有些羞澀地摸了摸鼻頭。
杜若面上卻是一派雲淡風輕,不經意地笑笑,走到窗旁,挑了挑燈芯道:「這次我急著請你來,不為別的,我只不過是想請你給我一味藥。」
「噢?什麼藥?」
「忘憂。」
杜若的一雙剪剪秋瞳,帶著如水的目光落到了牆上。
南宮浮隨著他的目光,看到了一把殘破的長槍。
接著,只聽他堅定地開口,帶著絲絲決絕之意:「我要忘了一個人,一個讓我痛苦的男人。」
一、若雲似夢
南宮浮是一位繪命師,神的使者,知天地秘辛、曉他人命理,憑空更改一個人的命、重新繪製他人氣運,更是不在話下!
除此之外,他還擅陰陽之術,制各式奇異藥品。
而「忘憂」這一味藥品,巧了,正是他最常做的藥。此藥可使服藥者忘掉某個人、某些事,自然,以陰陽之法製成此藥是有前提的——
前提是:服藥者必須將他想要遺忘的這些人、這些事告知於南宮浮;隨後,制藥過程中,南宮浮以陰陽之法將這些人的故事和情誼拓印於藥丸之中,待服藥者吃下「忘憂」之後,「忘憂」便會溶解服藥者的這些記憶。
杜若聽後,他頓了頓,似是不願揭開傷疤,片刻過後,終於還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隨後,命人加了炭火、換了蠟燭,還上了新的熱騰騰的茶水和點心以及新鮮的水果,這架勢,擺明了是要與他秉燭夜談,如此這般,方才慢慢開口:「南宮公子,你應知道,我是祁天國丞相——杜衡的嫡親弟弟杜若,而我的丈夫,乃是這祈天國最英武最威風的鎮國將軍,趙承宇。」
說起趙承宇,在這祁天國,那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便是祁天國的戰神、祁天國的驕傲、祁天國的頂梁!
十四從軍、十七封將,二十二歲率軍擊潰北方邊塞的匈奴大軍,祁天國的邊境就此風平浪靜!班師回朝之後,「戰神」之名舉國皆知!
然而,百姓之中,口口相傳的這位將軍,最多的卻不是這些「戰事」,而是一段風月往事。
聽說,當年的一場至關重要的戰役之上,十六歲的趙承宇曾救下一個武藝高強的少年郎。
那個少年名喚劉雲,是祁天國一個武將的小兒子,生得一張好容貌、耍得一手好槍法。他父親因抗敵而戰死,他是被家裡人嬌養長大的,性情剛烈,又和父親感情好,便一手劈暈了將上戰場的哥哥,冒險頂替哥哥上了戰場。
正所謂「紅粉才子休使老,兵戈熱血莫教貧」,自然而然,在他救下他、又讓他成為他的隨身副將後,他們相愛了。而他,亦是以一介涉世未深的少年之身,助他獲得這場戰役;他因他,獲得了功勛,終被元帥封為將軍。
可惜,六年後,與匈奴的最後一戰中,劉雲卻因救趙承宇而中了毒箭,不治身亡;而重傷中的趙承宇,卻是被當時忽然降臨戰場的丞相之弟——杜若所救。
那一場戰役,的確是祁天國贏得最漂亮的、最重大的戰役,北方邊塞的匈奴大軍就此潰退如喪家之犬,然而,趙承宇卻在那場戰役中失去了他這一生最愛的人。
他將他的屍體悉心保管,並帶回劉雲的故鄉臨安,又在那裡的父老鄉親見證之下,與劉雲舉行了冥婚,還發下誓言,此生再不會另娶他人、再不會愛上任何人!
中原人不似邊塞之人開放,那時的許多中原人都並不理解這兩位男子之間的感情,可他們仍然會為他們送上祝福。
可惜,這個諾言在不久後,就被打破了。天子頒下一封賜婚書,命趙承宇和救他於危難之間的杜若擇日完婚。
趙承宇自然是不願的,他在宮門外跪了三天三夜。
第三日的半夜三更,一場夜雨傾盆而下,享譽天下的丞相府才子——杜若撐著一把白竹傘翩然而來,為他撐了一夜的傘。隔日,趙承宇便領旨謝恩;三月後,迎杜若進門成為將軍夫人。
新婚宴上,拜堂之時,當著眾人的面,趙承宇將劉雲的牌位立在大廳中央,讓杜若在劉雲面前叩首拜祭。
他冷笑著同他說:「你非要嫁進來,那我便依你就是;然則,你須知,我這將軍府的正妻從來都只是劉雲、也唯有劉雲!就算他死了,那又如何?只要你還在趙府活著,哪怕一天、一個時辰、一刻鐘,你都必須得對他日日問安叩拜,你可明白?」
杜若身披紅妝嫁衣,也不說什麼,只雙膝一彎,便跪在了那靈牌面前。
次日,風風雨雨便傳遍了整個京城,不久後,祁天國上下都知道了。
有的人,唾棄杜若仗著權勢逼婚;有的人,怒於趙承宇欺人太甚;有的人,嘲笑杜若以男兒之身下嫁武夫……至於趙承宇和劉雲,他們的故事則是被編成摺子戲,祁天國的大江南北均可見到這故事的演出。
這摺子戲裡,永遠只演到趙承宇和劉雲一同擊退匈奴大軍之時,沒有中箭、沒有杜若,無所謂開始,亦沒有結局。
無事之時,南宮浮也曾看過那段摺子戲,對於趙承宇和劉雲的故事,他可以說是知道得十釐清楚了;至於杜若,除了他救過趙承宇、以及他是當今丞相的嫡親弟弟的這兩點之外,其它事情,南宮浮還真的是不太清楚。
杜若的話,說得很慢,說幾句就要喝一口茶水,他頓了頓,又開口了,他先是從自己的身份說起:「你知道的,我爹爹是當朝文官之首,他乃帝師、教導當今天子從小到大的太傅,而我卻不一樣,雖才名在外,可我實是自小愛舞刀耍劍的,尤其是長槍,不過我身體一向不大好,一直都是個花架子,素日里只是拿些輕巧的兵器給練個架勢罷了!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每時每刻都希望自己身體儘快好起來,然後習得一身好武藝,征戰沙場,成為一個赫赫有名的將軍!」
祁天國的文將武將之分,猶楚河漢界,南宮浮倒是不太能理解一個文官的兒子為何會想要成為將軍,許他是身子太弱了?亦或者他是叛逆期到了?南宮浮搖搖頭,又問道:「然後呢?」
「後來,十二歲那年,我終於有機會上戰場了。」
「嗯?」南宮浮面上浮現了些許訝然之色,疑惑地開口,「難不成,你遇上了助你的世外高人?」
「不是……」他微微一笑,再次看向懸掛在房內牆上的長槍,眸中染上了絲絲喜悅之情,「是我成了劉雲。」
「我到了現在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只知道,那一夜,我照常睡了下去,等睜眼的時候,我已經成了十二歲的劉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