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倦塵閉上了雙眼。據說人在死之前會過一遍自己一生的場景。而他，腦海里除了那場大火，也只剩下江洛了。

隨後他聽到孫秋琳的一聲尖叫，而肩上感到一個重物壓來。

睜開眼，江洛跪在地上，頭靠在花倦塵的頸窩裡。

濃濃的血腥味充斥著花倦塵的鼻腔。

大腦一片空白。

「江洛！」孫秋琳端莊優雅的形象不復存在，如同瘋癲一般上前推開花倦塵，緊緊抱住江洛的屍體。

花倦塵看到自己的胸口處有一攤血跡，而並未有任何傷痕。

因為那是江洛的血。

但為什麼……胸口竟然比被刀刺穿還要疼呢？

花倦塵雙眸空洞，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

耳邊是孫秋琳歇斯底里的哭喊。

江洛，你醒醒。

江洛，你醒醒！

這不是真的，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花倦塵終於吼了出來，在連他自己也沒有感覺到的時候，一滴濁淚落入塵埃。

孫秋琳的妝容已經被淚水模糊，她也毫不在乎。

在孫秋琳開槍的那一瞬間，江洛掙脫了束縛，為花倦塵擋下那顆冰涼無情的子彈。

花少爺，小洛也可以保護你的。

孫秋琳趴在江洛身上哭了許久，最終跌跌撞撞地走到花倦塵面前，揪住他的衣領，瞪大了紅彤彤的眼睛道：「看到了嗎？都怪你，都怪你！」她狠狠搖晃著花倦塵，而花倦塵猶如靈魂出竅，毫無反應。

一聲槍響，孫秋琳倒在了江洛旁邊。

她不是什麼權高位重的處長，也不是令人生畏的孫傳芳的侄女。她不過是個女人而已，一個愛江洛到骨髓里的女人。

活著，不為什麼名利，不為什麼大義，只是為了愛而已。

「看什麼，把你家小姐的身子帶回去吧。」花倦塵不冷不淡地說，周圍愣住的人才彷彿撿回了魂魄一般收拾這出殘局。

「別碰他。」看到江裕豐的人要抬走江洛的屍體，花倦塵似威脅一般喝住了他們。

這三個字極有威懾力，他們都紛紛往回走。

花倦塵跪在江洛的屍體面前，直至夕陽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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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洛，你醒醒。」花倦塵捧起他冰冷的臉頰，仍是一如既往的英俊。

「你喜歡吃朱古力，我給你買。你喜歡聽什麼戲？我給你唱……」花倦塵俯下身子，貼近他鮮血淋漓的胸膛。

只有花倦塵一個人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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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搞的？《牡丹亭》都唱了幾天幾夜了！」眾人在梨園門口徘徊一陣，興味索然。

一連數日，花倦塵只唱《牡丹亭》這一齣戲。唱完了又唱，無休無止。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以死，死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我對你用情不夠深嗎？所以你才在那顆梨樹下長眠不醒？

我好寂寞啊江洛，你什麼時候可以醒來？

每一次唱到此處，就會有止不住的淚水從花倦塵臉頰處滑下。

我以為那日火海，已是我最後一次流淚。看來此後我要流一輩子的眼淚了。

桃色在戲檯子上翻轉跳躍，儘管已經沒人來看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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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這梁山伯與祝英台……羅密歐與朱麗葉……居然都不得善終……」

「放心，那隻是故事而已。」

「罷了罷了……不看了。」

「不看就不看，別難過了。」

「我們呢？」

「當然是長長久久，白頭到老啊。」

你說的長長久久，白頭到老，如今化成了天邊的一抹流雲，隨風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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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倦塵走到梨樹下，輕輕撫摸著龜裂的梨樹樹幹，靠在樹下，竟然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喂，醒醒公子。」三兒拍了拍他的肩，花倦塵驚醒，訝異地說不出話來。

「噓——」

三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著花倦塵往梨園裡走。

明明是盛夏，可是潔白的梨花仍在怒放。

「明船！花倦塵！」方霖生丟了手裡的煙頭，朝兩人揮手。

「來吧！」三兒笑了笑，又執起方霖生的手。

繼續向前，一個挺拔修長的身影逆光而立，但花倦塵知道他是誰。

「江洛。」

「嗯，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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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在上海獨佔鰲頭的江裕豐突發急症，猝然長逝。江夫人遁入空門。

國民革命如火如荼，北洋軍閥走向崩潰。

不過，這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了。【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