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秋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滿意地點頭。翹起的腿微微晃著。

「小姐，所以這花岳卿應該就是花倦塵了。」

「不出差錯是這樣。沒想到看上去那麼聰慧的一個人，居然不知道連姓也一併改了。」孫秋琳皺皺鼻子，嗤笑一聲。

「江裕豐可謂他的仇人了。」

「哼，這可是深仇大恨！奈何花倦塵現在只是個戲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江家站在雲巔。」孫秋琳抿了一口紅酒，口紅亦是酒紅色。

「你下去吧。」孫秋琳抬抬下頜，男人離開了。

「嘖……該有多少人想要利用這份仇恨呢？」

江洛吸了口煙，然而煙還深一大截的時候，他卻把煙頭杵在煙灰缸里，手緩緩滑動，將煙捻滅了。方霖生給他念著自己心腹搜集到的資料，口幹舌燥卻不敢喝水——畢竟眼前這個難侍候的主兒正在氣頭上。

「孫秋琳手上的東西應該和這份差不多。」好不容易把那一沓紙上的字念完了，方霖生喝了口茶。

江洛沒回答，雙手交叉，拇指上還有拿槍磨出的薄繭。江裕豐是他的父親，可是到了絕處，江裕豐要他的命也不是不可能。上海灘是個什麼地方？弱肉強食的地方！江家雖然壯大得令人咋舌，可是幾個實力雄厚的家族只要抓住江家的把柄，一舉拿下不是問題。而花家那件事，就是把柄之一。這件事要是公布出去，花倦塵無疑成為江家威脅。

自己可以不管此事，可是想到花倦塵，江洛那雙深赭色的雙瞳就忍不住泛起漣漪，溫柔到讓烈日也迷醉。他是察覺到了的，卻不敢承認。他冥冥之中感覺守護花倦塵是他此生的責任，更是他存在的意義。

「行了，先這樣吧。你留意著我爸和孫秋琳那邊的動靜，能拖就拖。」江洛撣了撣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對方霖生點頭示意。

「行，你小心點。」方霖生起身送他，卻被江洛謝絕了。

此時此刻，最危險的人不只花倦塵一個，還有江裕豐。黃家權的手裡也有著江裕豐不堪回首的曾經。火燒花家……光是這個消息，就足以動搖江家在大上海的地位。

「呵……江裕豐那老狐狸，是時候該讓我來頂替了。」黃家權帶著金戒指的手指轉動著手心裡的銅球，他冷笑一聲。

江洛照常去司令部工作，如他所料，這段時間就連最忙的人事部也好像沒什麼事兒似的。這般反常的清閑，如同暴風雨前的寂靜。

方霖生到底掛著一個閑職，人手不多，也不能虧了他。而自己手上的人也多為父親操控的。自己要面臨的敵人不光是父親，還有孫秋琳。

她又要幹什麼？知道這些對她又有什麼好處？不過作為西點軍校破例招收的十個女學員之一，一定不一般。她的想法無從知曉。

江洛心亂如麻，胡亂的揉了揉頭髮，那一頭三七分的分頭也成了四六分。

「少校。」有人在外面敲門。江洛理了理凌亂的頭髮，答道：「進來。」

進來的女人是孫秋琳那個部門的。江洛的眉頭微微靠攏，問：「什麼事？」女人掛著禮貌的微笑面對江洛不耐煩的態度。

「江少校，司令要給您放兩個星期的假，請您好好休息。」她的眼裡三分避讓七分嘲弄，江洛只是點頭。

放假？將近半個月！這又是哪一出？江洛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立刻就離開了軍統局。這事怕不是孫傳芳的意思，而是孫秋琳一人所為。這個女人……他越來越搞不懂了。

「洛兒？這麼早就回來了？」江夫人看到一臉戾氣的江洛，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媽，我請了兩個星期的假。」江洛收起臉上地陰沉表情，脫下軍大衣。

「這樣啊……那你好好休息，想吃什麼告訴媽。」江夫人雍容的臉上浮現慈愛的笑容。江洛開始同情母親。江裕豐的心，怕只有一點點給了家人。

「媽，我想出去遊玩一番，這段時間就不在家裡了。」江洛上樓，打算收拾東西去北平。

回到房間，江洛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

孫秋琳給自己放假，自己就沒有辦法待在軍統局，此時要調查江家就相當方便徹底。孫秋琳最擅長的，就是拿別人最見不得人的把柄作為要挾。所以……花家是父親最見不得人的把柄嗎？

「洛兒？」江裕豐居然不敲門就推開門進來了，還好江洛只是獨自坐在椅子上，沒幹什麼特別的。

「爸？」他起身，扶著父親坐在椅子上。

「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江裕豐扶了扶眼鏡，笑意正濃。

「是。」江洛點頭，不肯多說一個字。

「怎麼回事啊？」江裕豐一定要追根究底了。

「放假，兩個星期。給我放假。」江洛心情煩悶，說得句子像是擠出來似的。

「怎麼打算？」江裕豐兩手疊在拐杖上，抬頭看著自己的兒子。

「我想出去遊玩一番，放鬆放鬆。」江洛直視父親的雙眼，深赭色眼瞳波瀾不驚。

「哦？這樣嗎？」

「嗯。」

江裕豐起身，江洛上前扶他。送至門口，江裕豐突然回頭問他：「洛兒，你心裡的第一位是什麼？」江洛微微愣了一下，心裡第一時間浮現的是花倦塵的臉。回神來看看父親，他道：「自然是家。」

江裕豐突然低下頭，不說話也不向前走。隔了一會兒，江裕豐回頭說：「爸……也和你一樣，心裡是江家。」江洛感到手心一空，父親已經回房了。

第二天，江洛去了方霖生那裡。

「什麼？讓我送你去北平？」方霖生覺得江洛簡直是得寸進尺，往後一癱表示拒絕。

「不是，你送我去車站。我一個人不是很方便。」江洛用食指在唇邊摩擦，本就殷紅的嘴唇更加紅艷。

「行吧……我叫個備用車輛。」方霖生雙手插在褲兜里，叫人把車庫裡那輛灰色的賓士開出來。「上去吧，這副墨鏡……可是今年法國最新款！」方霖生把別再左胸口袋的墨鏡遞給江洛。江洛帶上，那種魅惑俊逸感必定讓街上的女人移不開眼。

「得了，走吧！有什麼事給我說，只是別忘了我這個兄弟！」方霖生關上車門，向江洛揮了揮手，又示意司機，賓士車離開了方宅。

到了火車站，江洛從司機手裡接過行李箱，往站台走。他坐在長椅上，回想起那日與花倦塵一起等待火車到來的夜晚。燈，椅子，影子，風，還有人。

他帶上黑色圓帽，並往下按了按，裹緊了身上薄薄的外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花倦塵，你等等，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