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穆家才是真的熱鬧起來，除夕回的晚又加上老爺子鬧情緒，大家都沒什麼興緻，休息了一夜，才終於注意到穆與豐這個小兔崽子幹了件什麼樣的事。

「喜歡？你說的倒是輕巧，你讓我們這些做姑姑的臉往哪裡擱？青梅竹馬的翠花你不要，你小叔給你介紹的村花你不稀罕，你偏偏另闢蹊徑，目光獨特，挑了個這麼帥的男人？」大姑的目光里的火焰都快趕得上廚房老灶里的柴火了，雙手叉著腰，這麼一長段下來硬是臉不紅氣不喘，頓了片刻又繼續開口道：「你知道我們家大妮，現在隊象有多難找嗎？你們竟然還要內部消化，還讓不讓我家閨女找對象呢！」

穆與豐頭疼的揉揉腦袋，他哪裡來的青梅竹馬啊！那分明是你們一廂情願的好嗎！大姑這肺活量到時越來越好了，也得虧談先生被穆爺爺喊去了，不然這麼一長串下來，談先生會說什麼呢？

這是五百萬支票，閉上你的嘴！

穆與豐不自覺的就想到了這句台詞，深深的被自己的腦洞給折服了！

「大姑，姐姐她是人好，以後總會有更多更好的人在等著姐姐的，像我家…談先生這種，惡人自有我這種惡人磨，我們倆，就是互相……」

實在是黑不下去了，他可是個職業談吹啊！

太違心了！

大姑一聽這話，柳眉幾乎快跳起來了，「更多更好的人在等著她？閻王爺？」

「大年初一，就別說這個話了吧？」穆與豐扯扯嘴角，非常努力的笑了一下。

當然大姑也沒有繼續鬧下去，穆家的人多啊，又何止是穆與豐帶了對象回家過年呢？這矛頭當然不能就指向他啊！

可不是，一會兒，從穆慕豐和穆悅豐房裡就傳來了大姑的聲音，那倆倒霉孩子還在上學，可值得念叨了，成績怎麼樣啊，班級第幾啊，那整個年級第幾啊，聯考中考什麼志願啊，穆慕豐不出半會兒果然黑著臉就出來了，穆悅豐可愛討人喜歡，問什麼答什麼，也不顧大姑臉色尷不尷尬，反正都是長輩問的啊，他只是回答而已。

「小豐啊，年級第幾啊？」

穆悅豐眯眯眼，笑的特別好看，這個年齡的乖巧可愛可謂是一覽無餘啊，軟糯的聲音正值變聲期，「第一啊！」

乖乖！這可不得了，別人家的孩子啊！大姑吃了一驚：「第一也不能驕傲啊！你看我們市有那麼多的國中，你們才剛剛起步，認認真真學習都是應該的。」

「姑姑說得對。」

「有沒有喜歡的女同學啊？」大姑瞬間就八卦起來了。

「沒有。」穆悅豐依舊笑著，對啊，沒有喜歡女同學，因為他發現自己壓根不招女同學喜歡，女同學接近他，只是想捏他的臉！

「真乖的孩子啊！別人家的。」大姑嘆了口氣，捏了把穆悅豐的小臉兒。

穆悅豐皺皺眉頭，笑意很快就消散了，女人果然都是一樣的，接近他，只是想捏他的臉！

談舒安被穆爺爺喊去聊天，對，沒錯，天微微亮，公雞剛打第一聲鳴兒，穆爺爺披著老舊的軍大衣在院子里踱了兩圈，最後，敲了他們房間的門兒，硬是把他們兩個都吵醒了。

說實話，談舒安太懂穆爺爺這種念舊的情愫了，無可替代的存在，宛如心裡的白月光，哪怕是一起下棋的張大爺，相濡以沫的穆奶奶，也比不過。

人，就是這樣，你越是珍惜什麼，越是刻薄，容不得一丁點兒的瑕疵。

就談舒安心中永遠十五歲的穆與豐，陽光開朗，狡黠明媚，微微一笑靈動可愛的樣子，白衣襯衫，太刻骨銘心，如果得不到，便畢生難忘。可沒有如果，他得到了，不僅得到了，還此生不渝。

穆爺爺就獨獨看著談舒安，也不說話，彷彿一開口，就打破了所有幻想。談文舟十二年前就死了，幹幹凈凈，毫不留戀，他從來沒想過，從來不敢想過，他一直在欺騙自己，以為是談文舟固執古板，一個書獃子，只教了他幾年的國語，幸得一起處事過而已，怎麼得，一分別，就成了永訣。

終究所有久別重逢的畫面全部只是泡影罷了。

「你爺爺他……」他會說過嗎？他教過多少學生國語，打過多少學生的手心，容不得學生犯一點點的錯誤，是個極其追求完美的人，穆爺爺抽了口老煙斗，嘆一口氣，一夜之間，像是滄桑了二十歲。

談舒安亦是輕嘆，他或許就真不該這麼早來見家長啊！

他與談爺爺，彈指三十年，不過只剩著童孩時的模糊記憶，連件完整的清晰的事都沒有，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爺爺曾經還是個教師，曾經還在這溫暖如春的地方生活過，他能咋辦呢？

「穆爺爺，逝者已逝，生者安息。」

「他教過你們讀書寫字嗎？」

「沒有，他不太愛管孩子，就經常和奶奶種種花，逗逗鳥兒，但奶奶病逝後，他就一個人坐在陽台看著花，能從清晨到黑夜。我父母見慣了，索性也不勸他。」

「你們不聽話，不懂事的時候，他不會打你們，搬出孔孟來教你們做人？」

「不會，」談舒安心有些塞，他們姐弟三個，從小就很懂事，哪裡會那麼鬧，而且，「很小時候，我們就不和爺爺奶奶住了。」

「來往呢！」

「來往並不多，我父親從商，非常忙碌，幾乎一年到頭都沒什麼空，我母親是大家閨秀，幾乎都不會出門。」

穆爺爺不死心，怎麼可能呢，他們對於談文舟的品行人格竟然毫無了解，那樣一個人，最終就無聲無息？

「穆爺爺，您把這份事記了那麼多年，您想等到的是什麼呢？」

窗外的鞭炮聲又接連不斷，穆與豐看著穆爺爺禁閉的房門，心裡著實有些擔憂，依著他家談先生的性子，和爺爺吵是不可能吵的，但煩躁卻是肯定的，他在談家那麼長時間，都沒人會提過的談爺爺談家家長，忽然之間被他爺爺提那麼多，給誰誰都會有些脾氣的。

穆奶奶和幾個姑姑伯母們準備著早飯，穆與豐也就笨手笨腳的想要幫忙，其實也就是探口風。

「奶奶，您覺得談舒安怎麼樣？」

穆奶奶咧嘴一笑，手下的動作沒有放慢，「我孫子喜歡，就挺好的。」

「您不覺得兩個男的，挺招人非議？」

「我們那個年代可能會招人非議，但現在，誰在乎呢？你有人喜歡，有人照顧，有人樂得管你，這不就挺好了，我們那個年代的愛情是要從始至終，白頭到老的，而你們又不興這個，在乎那麼多幹什麼呢？」

「喲，豐兒來探探媽的口風？」

「小青年就這樣，去年我閨女帶男朋友回家，也這個樣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幾個婦人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盛餃子的手沒點數，一個一個，滿滿的一大碗兒。

「去喊大家吃飯吧！」

這絕美的借口！

穆與豐飛快地奔到爺爺房前，還沒敲門，門就打開了，談舒安看到門口的穆與豐，嘴角牽起笑意，上手順了順穆與豐因為著急有些凌亂的碎發。

「你小子還偷聽？」穆爺爺一個眼神殺過去。

「才沒有，奶奶讓我喊你們吃飯！」穆與豐朝著談舒安扮了個鬼臉，就側身進了門，扶著爺爺，還悄悄的問：「爺爺，對象我是帶回家了，人您也沒拿掃帚趕，是不是說明見家長過關？」

「你呀！你奶奶怎麼說？」

「她說我喜歡就好。」

「嗯，那就你喜歡就好。」

大年初一的第一頓，無疑是要吃餃子的，餃子里會包一些寓意吉祥的小東西，什麼硬幣啊德芙巧克力啊糖塊啊土豆啊蜜棗啊栗子和一些不可言說的小東西，都是些好兆頭。

「談先生，你覺得你第一個會吃到什麼餃子？」

穆與豐有些緊張，畢竟穆爺爺第一個吃出了實心，大姑吃出了辣椒，小叔叔吃到了芥末，還是一整個芥末餃子。

談舒安沒吃過這樣的，覺得挺有意思的，他想了想今年的新企劃和公司未來走向，絲毫不慌的夾起一隻看起來平凡而又普通的餃子，回道：「大概，會是硬幣吧？」

一口下去，果不其然！這硬幣的質感竟該死的咯牙！

「我的天！」

在全家的驚羨圍觀下，穆奶奶笑的更加燦爛：「今年就這一個硬幣，豐兒這對象真的是好運氣啊！」

穆爸爸嚼著自己榴槤味的餃子，面如土色，這個臭的啊，他還不能說！他總覺得，如果今年不是談舒安來家裡了，這個硬幣肯定是他的！

穆與豐聽到唯一一個硬幣餃子被談舒安吃了，頓時就慫了，再瞧瞧幾個親戚和他爸的臉色，他都不敢吃了，就穆悅豐開心的說自己吃到了栗子，好甜，其他人一臉在吃豬食的表情，令他心生恐懼。

「怕什麼，啊——」談舒安說著，就從自己碗里夾了一隻遞到穆與豐嘴邊，眸眼都快彎成月牙了，又溫柔又體貼，惹得一眾人紛紛起鬨。

穆與豐紅著臉咬下了那隻餃子，巧克力瞬間就在口腔里流淌開來，絲滑醇香，還真是個一整個巧克力餃子，沒別的餡兒，就是皮有些厚。

哇靠，愛死談先生了，就知道他不會喂自己奇怪的口味！

「得福！」

「舒安這得什麼手氣啊？端了這麼一碗！」又是硬幣又是巧克力真是惹人羨慕。

談舒安也依舊是笑著，說著還好還好。

其實這一碗太多了，他真心吃不完啊，嗯——要不再喂穆與豐幾個？腹黑心臟就毫不猶豫的把觸手伸向了自己可愛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