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可愛，我說時來不及思索，但思索之後還是這樣說。」

那個穿著深藍色條紋襯衫的矮胖男人癱在卡座里，普希金的詩從他牙縫裡鑽出來，像草莓果凍硬生生落入油鍋一頓煎炸，而後變成一塊油花花的肥肉。

鑽石戒指被夾在兩根肥美的手指間，跳進我面前的酒杯。於是White Russian無害無辜的顏色也糾纏不清起來，像一片雲攪亂了焦糖色的海。

鮮甜純濃的混合口感是白俄最為迷人之處，可惜狠勁兒弱了些，是雞尾酒屆的乖乖女，終究難登大雅之堂。不過現在不是瞎講究的時候，禮節性地，我端起酒杯便飲。

世界的定則，人類將不動聲色視為默認。

他果然也是人類，我想。因為頭頂的燈霎時昏暗了，鐳射燈像《天方夜譚》中怪物的一千零一隻獨眼，全部聚焦於舞池正中央，為我和他清出一片黑暗庇護所。桌上中央那盞小蠟燭幽幽地亮，竭力把夜燙出一個窟窿，彷彿它能阻止我們即將要做的事情。

他將胳膊伸過來繞在我腰上，同時伸過來的還有兩片嘴唇。我可以完全無視他門牙縫裡那片陳年韭菜葉，就算它看起來無比光彩照人。我迎合地靠向他懷裡，而就在他的嘴唇貼上我的嘴唇前，桌上唯一的蠟燭滅了。

取而代之是一片巨大的身影。

玲瓏有致的，曲線曼妙的，女性的，身影。

撲面而來，混合著煙草味和酒精味，我知道那女人生了張美妙而哀怨的臉，也聞得到她靈魂里滲出的腐朽氣息。

男人臉僵了。

他快要突破我皓齒防線的舌頭立馬軟下來，像觸電的小雞仔可憐地痙攣著，我相信他身上某個部位同樣也軟了下來。他慌忙推開我，轉身對著看不清表情的女人，嘴唇哆哆嗦嗦。

「親，親愛的……」

「你聽我解釋，她只是我幹……幹妹妹……」

嗯，幹妹妹，說得對。

剩下來的事情無需我贅述，任何一位三流導演描寫捉姦現場的語言都比我生動些。唯一不同的——作為小三，我沒有被原配拽著頭髮從這裡拖出去，相反我攪勻White Russian啜飲，在女人慟哭男人哀嚎的伴奏聲里取出沉入杯底的鑽戒，戴在食指上。

雖然我知道他原本是想讓我戴上無名指的。

我走出小酒吧，濕熱的夜像爬山虎細細密密的藤蔓糾纏上每一寸肌膚，霓虹燈五顏六色，街巷如潑上顏料的帆布一瞬間濃墨重彩起來。

揮手叫輛街車，把這個光怪陸離的夜晚遠遠拋在身後。司機按下計價器前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的一眼。我們都清楚一個穿著暴露身材火辣的女孩兒出現在半夜紅燈區意味著什麼。不過，我不在乎，他怎麼看我，或者更多的人怎麼看我。在不久的將來我會飛快忘記今晚，如同我飛快忘掉這座大城市裡每一個充斥著寂寞喧囂的夜晚。

我需要記住的是，第七十三個鑒情任務，圓滿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