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修和二人在N師大六號門門口停好車，步行到36棟宿舍正門前。路經籃球場，顧承歡對裡面那些個揮汗如雨的年輕身影行著注目禮，目光里的艷羨難以遮掩。

「喂，醒醒小孩兒，你二十五了。」

「哦……」顧承歡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修和，案子結了之後我們來這兒秋遊吧，聽說那邊有一塊兒情人坡，這個時候草剛好軟軟的，躺著可舒服……」

「你先找到情人再說吧。」

顧承歡總是很好奇自家隊長是怎麼活到那麼大還沒被人打死的。

上三樓，敲響309宿舍房門，卻被告知姜麗麗不在。

「麗麗是本地人，周末都回家住的，周一早上才回來。」施娜解釋道。

路修和點頭，示意顧承歡先去給加濕器內容物取樣。顧承歡戴上手套，略顯生疏的動作外加小臉兒上那層莊重的儀式感，路修和看得好笑。

差點忘了，他只是個心理學講師，本應守在象牙塔里安穩到老，不該摻和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罪惡。

雖然在路修和眼裡世人皆罪惡。

這時楚辭的電話打來，告訴他死者身份已確認是白鳳霞，同時以送安以寧去醫院看病為由成功翹掉一兩個小時的班。路修和欣然應允，畢竟在出勤率這方面他沒資格指責任何人不是麼。

「鑒定報告我扔你辦公桌上了——你他媽再往桌上堆外賣盒老娘連你一起扔出去！」

掛下電話，同時將楚小姐的怒吼堵在電話線另一端，他直視施娜的眼睛漫不經心地問：「那她家住哪兒啊？」

「我給你畫地圖！」施娜忙不迭地拿出紙筆。

路修和感到好笑，心說這姑娘真把自己當百度地圖了。殘存的人性警醒他別拂了人家好意，等顧承歡取完樣本，二人匆匆告辭，帶著比畢卡索作品還抽象的簡潔版地圖上了路。

「小孩兒。」

「嗯？」

「你覺得施娜有問題嗎？」

「沒覺得，為什麼這麼問？」顧承歡詫異，「她的微表情沒有撒謊跡象，頂多是說有點緊張？不過……女大學生看見警察三番五次上門不緊張才怪了吧。」

路修和點點頭：「我也覺得，施娜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姜麗麗。」

「哦？看來我們英雄所見略同。」

「學生宿舍門口有請假登記表，我進來的時候順手翻了一下。姜麗麗平常都是周六早上離校，周日晚上回來，三年多從沒有變過。以寧他們剛來，這小妮子就玩兒失蹤，做賊心虛不要太明顯。」

「好吧，福爾摩修。」淺淺的梨渦在顧承歡臉頰旋起，「等著你見證奇蹟的時刻。」

「嗯，來她一套欲擒故縱。」

「可算了吧你，別貧了開車趕緊的。」

路修和瞄他一眼，若無其事低擰開音響，片刻後令人靈魂飛升的重金屬搖滾樂教育顧承歡和領導說話時應用畢恭畢敬的態度。

姜麗麗家在位於聽泉路上一個名叫香溪悅園的高檔小區內，開車用不了十分鐘就到。二人換了通行證，停好車乘電梯直達姜麗麗家所在樓層，路修和叩門，而後滿意地看到那個薑黃色頭髮女孩兒一臉震驚的神情。

「你們是？」

「警察，來調查水庫沉屍案的。」路修和倚在門框上甩手將警官證拋給女孩兒。

姜麗麗好看的五官頓時擰作一團：「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啊，那換個說法。我們是來調查你的舍友白鳳霞女士被分屍後沉屍水庫這一惡性案件的，請問我們可以進去詳細談談嗎？」

他眯起眼睛滿意地欣賞姜麗麗臉色從紅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蒼白的全過程，她塗滿YSL405的嘴唇哆嗦著，眼眶似乎急於湧出一些無色透明液體來證明自己的悲傷。

又是這樣。

每個聽聞熟人死訊的嫌疑人都是這樣一副表情。

「不，不會的，鳳霞她……」

「很遺憾地告訴你，我們警察從來不打誑語。」路修和的聲音里卻沒有一絲抱歉的味道，「兩天前有人在卧龍湖水庫撈出一布包骨頭和軟組織，經過DNA鑒定，它們屬於你的舍友白鳳霞。現在能讓我們進去了嗎？」

姜麗麗獃獃的，一張俏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有一串串珍珠不值錢似的從眼睛往外掉。

「麗麗，誰來了呀？」

一位系著花圍裙帶著棉手套的中年婦女從廚房跑出來，她把手裡端著的一盆小龍蝦摜在餐桌上，吹吹自己的手套，好像生怕手套被燙疼一樣。

生怕路修和再次語不驚人死不休，顧承歡搶先在他開口前表明了來意，姜麗麗母親皺著眉思索半晌，把路顧二人請到餐桌前坐下。

「這叫個什麼事兒啊，多好一孩子，成績還棒，人還特有禮貌，每次跟麗麗來家玩兒都給我帶禮物，年紀輕輕的……她爸媽得多難過呀……」女人到底是女人，共情能力比大部分男人更強，就差和姜麗麗一起抹眼淚兒了。

「斯人已去，您還請節哀，配合調查幫我們抓住兇手是您能為死者做的最有用的事……」顧承歡開始學安以寧那套萬金油說辭來，聽得路修和差點笑出聲，在接受一記某顧翻到天上的白眼後好歹忍住了。

女人抬起手腕飛快揭了一下眼睛：「二位警官留下來吃個晚飯吧，你們想知道什麼，隨便問，我們知無不言。麗麗也肯定配合，是吧麗麗？……哎呀你這孩子木的，快說話呀！」

「啊……對，我會的……」

仍處在神遊狀態，姜麗麗草草應聲。

「不用了阿姨，這不合規……」

「用的用的，你們兩個別再推了，看你倆年齡也不大，好久沒回家吃過媽媽做的菜了吧……擱阿姨這兒吃一頓吧，這小霞走了，阿姨心裡難過呀！正好你倆陪阿姨嘮嘮嗑，行不行啊？」

顧承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路修和，後者吹著口哨抬頭數蒼蠅，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欠揍模樣。禁不住女人熱切期待的眼神，他只能硬著頭皮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好」。

「哎，這就對了。麗麗快給警官盛飯，我跟你們講，麗麗上星期回家帶了一大袋子小龍蝦，我們天天燒了吃還沒吃完，二位警官也嘗嘗我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