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若是玄將軍看上了，不用和院子講，直接帶走就好。」

夏侯釗狀似無意的一句話讓玄戈愣住了，他打探消息的時候，並不知道尹落是個女人啊。況且，他那天也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這分明是個小男娃娃。

不知怎的，尹落忽地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下墜，眼窩不禁生疼，白色的布條也染上了紅暈。

揪心的痛，痛的他喘不上氣來。

女人嗎?

玄戈這才想起那天下屬跟他說的，妤落常年帶著面紗，衣著也不暴露。恐怕，就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真實性別吧。

這也是真的殘忍。倘若說出了妤落的性別，估計軍中的嫌貴就會為了名聲不去聽歌兒，聽曲兒。就為了這個，生生把一個孩子折騰的不男不女。玄戈回憶起給尹落上藥時，他身上除了新傷以外，還有些陳舊的疤痕，他先前所承受的，估計已經超過了玄戈的想像。

「他不是個物件兒，改天我會和梨紅園說清，會將他贖出來的。」

看到尹落的雙眼處不停地淌著淚，混雜著黑色的藥汁，跌入了頸窩。玄戈將尹落抱的更緊，他本就疲於應對這個夏侯將軍，以軍中有事當了個借口，抱著尹落大踏步走出了帳篷。

日頭很大，玄戈看見了在一旁畏畏縮縮地弄弄。吹了聲口哨，弄弄聽見後利索地跑了過來，攀上玄戈的褲腿子，腳一蹬爬上了玄戈的肩頭。玄戈用雙眼的餘光示意了弄弄，它也是個靈性的小傢伙，用毛絨絨的尾巴遮住了照在尹落額頭上的光。

玄戈目光下移，才發現尹落正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眼淚已經沒有那麼渾濁，此刻的他臉頰通紅，像極了被搶糖的委屈孩子。

玄戈還以為尹落是疼的難耐，刻意放輕放緩了語調，說道:「別哭，我這就帶你回去，換了藥就不疼了。」

再怎麼會打仗，玄戈畢竟也只是個武將，儘管他才並不疏學並不淺，對於安慰人這個事情，他也是兩眼一抹黑，什麼也不知道。

尹落忙點了點頭，將頭靠在了玄戈的肩上。

他並不在意玄戈對他說的假名字。畢竟陌生人之間，能有多少信任可言。

在那段人不人，狗不狗的日子裡，他每天都要被玩弄，他所愛的人將他推到檯子上拍賣，冷冰冰的槌音，一下又一下捶打在他跳動的心臟上。不僅如此，那個人每次都要問還有誰要出更高的價格嗎?

那一刻，他只是個商品罷了。

沒有權利，也就毫無尊嚴可言。

可這個抱著他的人，把他當了人看。儘管尹落自己也知道，他並不是真正的人。

「拜託，就讓我再貪婪一次，就這一次，以後再也不會了。」

尹落心裡悄悄說著，他知道自己不能奢求。可是這個懷抱實在太美好，他真的想，多靠那麼一會兒，好像每多依賴那麼幾刻，都像是偷來的一樣。

「來，把頭低下來，我給你看看眼睛。」

到了營帳，玄戈將尹落放到了榻上。盡自己的努力控制自己的力道，生怕一不小心碰到了尹落的傷口。

昏黃的光打在尹落顫動的睫毛上，他張開眼睛，看清了抱著他的那個人。

沒錯，是他叫了一聲杜兄弟的那個人。

方才是怎麼叫的來?好像是，玄將軍。

「那個……」

「我姓玄，名戈。是這次增援軍的主將。」

尹落楞楞的聽著，將軍啊，對於他這種躋身於風月場所的人來說，是多麼遙遠啊。

他向後撤了撤，躲過了玄戈遞過來的藥。

玄戈挑著眉，尹落看到後忙說：「別生氣別生氣，我自己來吧，不用勞煩您的。」

預料之中的惱怒並沒有來，等到的，卻是一隻大手在自己的頭頂上慢慢地揉動。尹落愣了，獃獃地望著玄戈——

好久了，已經好久沒人肯施捨溫暖給他了。

玄戈揉著尹落的發梢，輕輕把他拽過來，給他擦著藥。

「我雖瞧不上那些地方的人，但我只是瞧不上他們的自甘墮落。」

玄戈盯著尹落的雙眸，沒有絲毫的嫌棄和恐懼。

「你既然逃了，我就給你這個機會，在軍中好好生活，等你傷有了起色，我會給你安排活兒。」

胸膛里早就被放在冷水裡凍了幾年的心突然感覺到了暖，業烏只有心臟能感受到溫度，這一刻，尹落切切實實感覺到了。

「多謝。」

尹落粲然一笑，玄戈禁不住盯著看了許久，他喜歡這個笑容，不染絲毫的粉塵。

真希望能日日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