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某茶樓。

此時距那個充滿傳奇色彩的一晚已過去數十日，因著情聖有意隱瞞，只叫我還以曇姬的身份出入宮廷，至於其他事情讓我不用擔心。

而那晚附在我身上的妖精查得也有些眉目了，據說是只牽牛花妖，法力並不如何強，只是很擅附人身，當日鎮守宮門的靈器被毀，才讓它有機可趁，潛入宮中。

這一次，我跟他講了很多事，包括我的身份、我們第一次相遇和我們在萬棱發生的種種，當然不是每件事都說，跳過了許多我認為他不需要想起的事，還有許多事我就發揮了自己的想像力，比如他拜我為師這件事，我就擅自改了劇本，直把自己描繪得神勇無比，天下無敵，是他多次懇求我，我才勉為其難收下他。

我原認為以情聖機敏的性格多多少少會疑上幾分，可他沒有絲毫疑慮，完全相信我的話，對自己會失憶的事耿耿於懷，甚至找了宮裡的太醫診斷，然而，終究查不出什麼。

事實上，現在已經不止他一個人會忘了我，而是所有人都忘了我。

自從那晚，不安的種子就在我的心底種下，我隱隱約約覺得，這次失憶只是個開始，後面將會有無數次遺忘……

臨窗望向長街，看著嘈雜的街道，人潮人擠，我心中湧起幾分酸澀，盡量安慰自己，畢竟不屬於人世，被忘記也沒什麼的……

可是。

我看著專註聽人說書的情聖，望著手裡的月光，終是悶悶不樂起來。

情聖注意到發獃的我，問道：「師父，不喜歡看？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去別的地方。」

這次失憶還是有點收穫的，哄得這貨願意叫師父了。

我勉強擠出笑臉：「陽光真好，我想看看陽光，這兒正好。」

情聖沉默了一下，轉頭繼續聽書，我摸著茶點正準備繼續發獃，他突然問道：「我還會忘了你嗎？」

他並沒有回頭，若不仔細聽還以為出現幻聽了，我眨眨眼睛，「可能會吧，但是愛徒很厲害，每次都能找到我呢」

「可有解的辦法？」

他轉頭看著我，笑：「師父，你一定知道解決的辦法——讓我不會忘記你的辦法。」

我撇撇嘴，「有啊，你把讓你失憶的人解決掉，這個問題自然就解決了。」

原本一句戲言，不想情聖卻聽得眼睛發亮：「是誰？」

我哼了一聲，「你再厲害也只是個凡人，我說出來你也打不過他………聽過東眠之境嗎？他可是那裡的妖王。」

「師父打得過他嗎？」

我噎了噎，抬眼看他神情專註地等著我回答，自覺不能在徒弟面前丟了面子，咳了聲：「你師父可是仙，當然打得過他……只是那個傢伙神出鬼沒，狡猾得很，找不到才……」

我話還沒說完，就覺面前一道劍氣劃過，我吃了一驚，反手抽出月光抵禦，即便我反應快速，還是被逼退了好幾步，然不等我踹口氣，一把長劍以雷霆萬鈞之勢斬來，桌椅瞬間崩裂，茶客驚慌四散而走，我也被逼跳出窗，大驚：「情聖，你發什麼瘋！？你這可是欺師滅祖！」

我一急啥話都蹦出來了，繞是我說得如此誇張，情聖卻沒有停手的意思，攻擊又急又密，看那架勢，簡直是把我當殺父仇人。

見他無收手的意思，我只得專心，幾個回合下來，我竟領悟了個中門竅，月光奇異地順手起來，劍法心得在一招一式間變得清晰明朗。

刺眼的日光下，是激涌的劍氣，兩把絕世寶劍在長安上空交鋒。

劍光交錯，劍影縱橫。

只有懂劍法的人才能明白內功深淺，此時對上情聖，我才知道他的武功高深到了何種可怕的地步，即便有仙法加持，我也漸感吃力，但鬥志已被激起，此時認輸何等丟臉，在一次閃避間，我匯聚全身靈力於劍中，仙法的御動下，月光劍身包裹一層銀紅色的光芒，長安上空日光頃刻間暗淡下去。

耀眼銀光中，情聖露出一絲微笑，我還沒參透這個笑容的含義，就聽見他頗為欠揍的聲音。

「小心啦師父。」

該小心的是你吧，我冷哼一聲，正要回應，忽然眼前一紅。

如紅蓮業火焚世，漫天的紅光灼燒著長安每一寸土地、磚瓦、房舍、樓台、亭閣，滿眼只剩下如火一樣的紅色，能熔化一切的紅色……

注入仙法的月光被輕易擊飛，我直直墜落，如同折翼的蝴蝶。

情聖在火一樣的光芒中飛快撈起了我，神情自然得像是我不小心從房頂滑下，「師父，都叫你小心點啦。」說話間，月光已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我的神情已經不能用簡單的震驚來形容，而是極度極度極度極度………震驚！！！！他不過一介凡人，居然………居然把我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紅光消散，如來時般迅疾，長安城的百姓目瞪口呆地望著天空，彼此都能看到眼裡那剩餘的火紅，短短幾十秒，卻彷彿已經經歷他們人生中最可怕的事情。

屋頂青瓦上，情聖扶著我站定，看著眾生惶恐的模樣，他的雙眸平淡如水，只是與我說話時，才能聽出他隱藏的、暗怒的情緒。

「師父，公主大婚後我們就去東眠之境，」長劍在他手裡又燃燒起來，如焚世之劍，即將焚屠人間，他的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笑：「去找那個，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