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棱城，王家堡。

高山空寒，明月高照，人間已寂寂。

黑幕像是一個巨大的屏障，包裹著天地，包裹著沉寂的城池。

王家堡的高閣是個好位置，坐在上面就可將城中最繁榮的景象收進眼底，只可惜命案未破，兇犯逍遙法外，人人自危，一入夜便早早關緊了房門，街道巷口唯有幾處月光流連在外。

高閣頂上是個小平台，閣在水中央，水中有荷有月。

雖不是應季，這裡的荷花卻開得很好，嫩蕊凝珠，清香襲人，荷葉渾圓可愛，湖水清澈，錦鯉在綠莖間自由自在地穿梭。

王家堡幾處房室亮堂堂的，透過紗窗可以看到好幾個人影交疊在一起。我知道他們在商量逮捕大盜的事。

今天隨情聖來王家堡，不但看到許多身系紅橙玉牌的高手，還看到好多穿著像官府的人。

讓我沒想到的是半生那個小崽子居然也是紅牌高手，而自從知道情聖是我的徒弟，他看我的眼神突然變得很奇怪，從一開始的不屑變成狂熱，說話不再冷嘲熱諷，反而處處留意我，那關心程度簡直讓我受寵若驚，我以為是我的個人魅力改變了他的看法，直到有一次我們單獨在一起，他衝過來，表情興奮，拔劍就砍，還高叫著——

「讓我看看你的實力，出劍吧！」

......

練武的人真可怕。

我心有餘悸地想著，啃了一個雞腿，又喝了幾口果酒才搖搖晃晃站起來，準備轉到平台另一邊好好欣賞月下的荷花。

酒已備好，情聖估計還有一會才能忙完，邊喝邊等。

靠近河岸的那條鵝卵石路兩側樹木長勢茂盛，我先前並沒有注意到那裡有人，站起來才看到有幾個人影，其中一個身著紫衣，背對著我，他對面站著幾個侍衛，應該是在吩咐什麼。

我看到他時，他正好轉身望過來。

紫衣紫玉，華服錦帶，玉劍攝人，貴氣無雙。

如此風姿，唯一個紫公子而已。

我努力抹去腦子裡出現的另一身影，忍不住苦笑，這世上能將他認錯的大概也只有我吧。雖說他與情聖眉目相似，可氣質一點都不同，這種不同可以讓人完全忽略容貌上的相似，這也是為什麼世人永遠都不會將他們兩人認錯。

倒是我，每次看到他，就好像看到。

另一個情聖。

王紫並沒有過來，遙遙朝我微笑致意，便離開了。

溫雅禮貌，一如初見。

今日在王家堡迎我們進來時，他也是這般，禮貌周全，挑不出一絲毛病，好像那日輕佻地為我戴上玉釵，眉眼間滿是邪氣的人不是他。

這個人像個謎，讓我感興趣的謎。

我晃晃手臂，腕間的紅晶石也晃起來，一道凡人看不見的紅光飛了過來。我滿意地喝了一口果酒，緩緩閉上了眼睛。

清荷多姿，隨風而舞，渾圓的荷葉上一顆水珠悄然落下，激起極細小的水花。

月下重影，一個人如燕子般，掠水而來。

黑袍金帶，長劍如虹。

不過幾下，他已繞了荷塘一圈，一躍而上，落至我身旁。

我將酒遞給他，誇道：「愛徒好厲害，在水上行走也能這麼利索，你們商量好了？」

「小事情嘛，就是那隻老鼠太狡猾，只要掌握好行蹤，本大俠一個人就能收拾了他。」

「情聖，想不到你自戀的本領也日漸增長啊。」我忍不住撲哧一笑。

「本大俠從來都是憑實力說話。」他笑著喝了幾口酒，又皺眉道：「這也叫酒？跟水一樣，也就你們這些女孩子喜歡喝。」

說著又灌了幾大口，抬頭望月，嘴角的笑容輕狂不羈。

「小月亮，吃蓮子嘛？本大俠轉了一圈，就這幾顆長得又圓又大，看起來最好吃。」

情聖張開手掌，果然幾顆圓滾滾的白蓮子躺在他的掌心。

他望過來，嘴角仍掛在那張揚的笑，墨發拂在他冷俊的臉龐，像是傲視天下的孤冷俠客。

這才是我認識的情聖，自信、瀟灑，意氣風發。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在王紫面前就顯得緊張僵硬，但我知道他在努力剋制自己，而且已經做得很好了，現在見到王紫也沒有以前那麼抵觸。

或許他早就做得很好了，那日在王紫面前顯出的緊張只是受到神曖香氣的影響。

赤墨長劍在鞘中，仍散發出攝人的劍氣，劍身被一層薄薄的仙氣覆蓋。

熟悉的仙氣，我的仙氣。

「愛徒，你的武功好像更強了。」

我從他的手心捏起一顆蓮子，慢慢吃了起來，心裡卻忍不住誹謗起來，都說我做不得你師父，可不知你現在的武功是用我半仙的根基養起來的，這師父做得別提有多名副其實了。

「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懂。」情聖笑得格外囂張：「本大俠現在都可以帶你上天，讓你做真正的月亮，信不信？」

本仙自己也可以上天。我不屑地哼了聲。

情聖又轉頭去看天上的月，拿著酒壺喝了起來，不一會又喝空了一壺，我帶上來的酒已經被他喝了大半。

他似乎不會喝醉，一雙眼睛永遠清亮無比。

月升得很高了，掛在夜空，像一顆巨大漂亮的夜明珠。

「小月亮，還吃蓮子嘛？」

「待會再吃，先喝酒，不然被你喝光了。」

「小月亮，你從哪來的？」

「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