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異常，本就慘淡的月光已被黑雲遮得半絲光也透不出來。不知怎的，我心裡總覺得毛毛的，空氣中有一絲詭異的味道。

樹影斑駁，連成一片的黑影讓我覺得很不安，本能地朝情聖身邊靠去，就差貼在他後背走了，情聖說了一句女人真麻煩，就將手裡的劍伸到身後，讓我握住劍跟著他走。又走了一段路，情聖突然停下腳步，皺著眉頭望著已經看不清的前方。

「小月亮，」他半側著頭跟我說話：「你就在這等我，本大俠馬上回來。」

我握緊他的劍不撒手，情聖回頭：「怎麼了？」

本仙咳了一聲，表情期許：「愛徒，是不是該改稱呼了，叫師父聽聽。」

「不叫。」情聖幹凈利落地回一句，隨後讓我坐到一塊石頭上：「這裡有點奇怪，你別亂走。」

「愛徒，就叫一聲好不好，總歸要叫的，早點習慣。」

「不。」

我好笑地看情聖彆扭地別開臉，這傢伙還不知道自己撿了天大的便宜呢，隨隨便便認個師父都是仙靈，還一臉忍辱負重的模樣。本仙耐心很足，不打算繼續糾纏，乖巧地端坐在石頭上跟他說了句愛徒早去早回。

霧氣如墨，冰涼濕潤。

情聖轉身走了幾步，腳步一頓，淡淡地吐出幾個字便消失在霧氣中。我抱膝坐在冰涼的山石上，凝視他消失的方向，笑：

「是傻子嗎，叫那麼小聲誰聽得見。」

夜鳥悲鳴，林間寂寂。

過了十幾分鐘情聖居然還沒回來，霧越來越濃，只有方圓幾米內的東西隱約可見，我想進去看看情況，站起來原地走了幾圈後又坐回去——

做凡人的時候還是安分點。

又過了一會，霧氣散了一點，但周圍的氣氛卻越來越詭異，空氣滾燙，有股刺鼻的氣味飄蕩在空氣中，而且味道越來越濃。

我對著空氣嗅了嗅，心裡的不安越發強烈。這個味道，好像是血……

我霍得站起身，正欲走進林中看看，一雙黑靴出現在我面前。

「小月亮，久等了。」

黑袍金帶，細眉上挑。面前的人臉上一團笑意，長睫微動，黑瞳灼灼。

手裡的月光熱得燙手。

「怎麼還在發獃，要下雨了，我們走吧。」

情聖邊說邊摸我的頭，他的手指冰涼，從我的臉頰處輕輕滑過。

夜，寂無聲。

髮絲被夜風吹散，在臉頰處飄動，霧氣也被攪動起來，那股詭異的氣息反而沉澱下來了。

「情聖，你從來不走在我後面。」

「哦？小月亮不喜歡我走在後面？」

「沒，就是不習慣。」

落葉在腳下發出咔嚓的清脆響聲，不知哪來的光，照得地上一前一後兩個人影幽幽的。

「情聖，抓的靈草在哪？」我突然頓住腳步，轉身笑著看他。

他滿不在乎地笑：「你都有我的玉牌了，還要過這試煉口作甚。」

「好像也有道理，」我點點頭，突然指著他的胳膊說道：「你受傷了。」

他臉上的神色一變，但很快恢復常態:「一點小傷而已，小月亮，我們先出去吧。」

他說著就要來牽我的手，我後退幾步，冷冷地盯著他。

「你是誰？」

·

突然下起了大雨，雨中那個身著黑袍的人越發看不清晰，似乎會隨時消失在眼前。

「我是誰，我當然是王晴。」

他的聲音卻清晰可聞，一字一句都像敲在心上，激起一層又一層的戰慄。他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笑，誘哄一般說道：「乖，不要怕，過來——」

利爪如同鷹勾急速橫掃過來，我拿劍擋了一下飛身跳到幾米開外，月光閃出紅光，衝散這一片的霧氣，我快速往四周掃了一眼，心陡然一驚——

密密麻麻的屍體橫在荒野，粘稠的血液幾乎讓這一片成了血河。

腳邊有包著布料柔軟的屍體，鞋子吸滿了血水，變得濕潤又膠黏。這是我第一次接觸死人，卻沒有一絲害怕，更多的是反胃。

對血腥氣味的反胃，對黏糊糊液體的反胃。

我強忍住欲吐的感覺，拔劍對著那不明生物冷冷道：「情聖呢？」

紅光閃爍，雷聲轟然，電光照出對方一臉嗜血的興奮：「妖氣，好純正的妖氣，早就聞到食物的香味，終於找到你了，那些廢物真是吃膩了，快，快讓我嘗嘗！」

血霧迷濛，邪氣四散，霧氣所過之處草木皆枯死，一具具新鮮的屍體瞬間變成森森白骨。

皮膚有灼燒的感覺，我看到他瘋狂的面容，有點被嚇住了——這個怪物看起來不是小角色。

但仙家的驕傲讓我挺直腰桿認真地反駁：「兄台，你認錯了，我是仙不是妖，恐怕不對你的胃口，要不你再找找？」

妖魔鬼怪總歸要怕神仙的吧，保持鎮定，要用氣勢壓住對方。

對！氣勢！

我把腰桿挺得更直了，心像要冒出來一樣突突地跳。

火紅的眸子像兩道鬼火一樣飄到我眼前，他像個野獸一樣上下嗅著我的氣味，臉上的表情遲疑起來：「好像是有仙氣——」

我心裡稍稍鬆一口氣，正要說些普度眾生的話，他臉上的表情卻變得更加瘋狂，簡直要將我整個吞下去。

「仙氣更滋補，看你道行這麼淺，是個剛修成的小妖仙吧，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本來就想捉個妖精養養傷，沒想到平白得了幾百年的道行！」

啥子鬼！？現在的怪物都這麼囂張了？連神仙都敢吃！

腥臭的氣息鋪面而來，他的獠牙朝我的脖子處探出，我想動，全身卻像被麻痹般動彈不得——

本仙不會就這樣死了吧，還是被妖怪吃了，擦，沒天理，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來不及了，當他的獠牙觸上我的皮膚時，我絕望地閉上眼睛。

沒有預期疼痛的感覺。我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

一把劍從我身後刺中怪物心口。

紅光像符文一樣沿著怪物的心口向身體各處延伸，怪物痛苦地大叫一聲，瞬間化成一片黑霧遁走了。

背後貼上一個溫熱的身體，若有若無的桃花香。

雨停了，血霧散去，月回人間。

森森白骨被照上一層月光，詭異可怖。

我的眼睛被一雙溫熱的手捂住。

「小月亮，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