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天際有黑雲聚攏。

山雨欲來，萬棱卻是一片繁榮熱鬧之象，沒有因為天氣而生出半分頹敗——今夜試煉口要打開了。

轎子穩穩地朝山上王家堡行去，我探出頭，果然見人流都朝山上涌去，人群從中間分開，轎子一路暢行無阻，這陣仗，竟有皇家之態。

昨夜的記憶零零碎碎的，我不知自己是何時回到萬棱的，張千給我灌了好幾碗醒酒湯，清醒時已是第二天傍晚，而情聖早已不在星辰園。聽錢辰說我們一回來他就被迎回王家堡，還留下一句話，讓我在試煉口等他。

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在那等著了。

正想著，肩上搭上一隻手：「師父~看什麼呢？」

我放下車簾，眼神不善地盯著他放在我肩上的那隻手。

張千悻悻收手，口中猶自道：「師父~你現在還頭暈嗎？昨兒個回來真是嚇死人家了，你跟情聖大俠出去怎麼不跟人家說一聲，平白讓人家擔心那麼久，回來時還醉得不省人事。」

本仙實在不想在他這麼陽氣的臉上看到這麼陰柔的表情，忍下翻白眼的衝動：「徒弟，能不能跟你大師兄學學，咱們能剛氣點嗎？猥瑣點都比你現在的樣子好。」

我這麼一說，不由望向對面的何天，他正無聊地擺弄自己的木劍，顯然對我們的談話不感興趣，我又把目光投向他身旁的錢辰。

「錢公子也要參加嗎？」我記得他可不會武功。

張千本來滿臉委屈，聞言立即開顏：「錢公子肯定是擔心我和師父的安危，特來照顧一下。」他說完還樂滋滋地盯著何天：「想來師兄亦......」

何天一見張千望著自己，忙不迭跳下轎子：「師父，我去山上等你！」

錢辰在一旁默笑不作聲。

天色極陰，山路崎嶇，再坐轎子已然不太實際，於是我們都下了轎子。人潮如流，不一會我就跟錢辰他們走散了。

天氣雖然陰沉，眾人興緻卻絲毫未受到影響，熱烈的攀談聲此起彼伏，當我聽到情聖的名字不由豎起了耳朵。

「情聖大俠居然是少城主，真叫人吃驚，我一直以為王盟主只有王紫公子一個兒子。」

「誰說不是呢，若不是那震天鐘響，我等怕是還不知城劍已定，而那城劍竟還是久未出現的情聖劍。」

「這情聖劍可是有什麼來歷？」有人好奇問道。

「卻說七年前的武林大會上，突然出現一個小孩，那稚童戴面具持靈劍打敗無數江湖豪傑，名震江湖，情聖劍亦名揚四海。此後那個孩童每屆武林大會都會參加，卻不取玉牌，就從最低階賽場打起，直逼紫玉賽場。可是自從三年前，情聖劍卻如同消失一般，再沒有在江湖上出現......」

「情聖劍雖不見，江湖卻多了一個情聖大俠，」有人笑嘆：「本以為是個不知所謂的無名小卒，不想剛參加武林大會預選賽的試煉，就一舉拿下紅玉牌。」

「嘖，聽說情聖大俠手裡那把月光寶劍也是奇異得很，一般人可用不了。」

「用不了的意思可是拔不出來？城主膝下無女，繼任城主之位必然是男子，早就聽說月光劍與萬棱的城劍有淵源，本以為是天定姻緣，不想江湖傳聞已久的月光劍竟也為男子所有。」聽到這裡，不少姑娘也熱烈地加入討論，神情激動，口氣惋惜。「情聖大俠既是萬棱少城主，這也解釋得通了。」

「不過說起月光劍的奇異之處，當是.......這位兄台，何故靠在下這麼近？」

我尷尬地咳了一聲，聽得太入迷了，一時不慎把腦袋湊到人家的小團體里了，我眨眨眼，笑得無害：「不用管我，你們繼續。」

那人不以為意，正要繼續，忽然頓住，死死盯著我手裡的劍。

此時王家堡高門已開，人群迅速湧進，將那一聲「這不是月光嗎」湮滅在人海里。

我在人群里努力搜索錢辰他們的身影，然人實在是太多了，不時有金屬相撞的聲音，還有踩到彼此互相謾罵的，我在一聲聲「去你娘的」、「不服來幹」中艱難前進，意識到此時作為一個凡人去找人簡直異想天開。

若是作為仙靈自然輕而易舉，可是......

我盯著手裡的劍，暗暗施法。

月光上鑲嵌的紅寶石忽閃起來。

果然是這樣。

我嘆了一口氣，這劍上鑲嵌的寶石，是可以感受到我的法術。怪不得每次用法術它丫的都閃來閃去，之前情聖總是逮到我作怪也是拜它所賜。

這可不行，本仙可不能因為一把劍就放棄作為仙靈最大的優勢，改天一定讓情聖把這個玩意去掉，不知道情聖那把劍有沒有這個破玩意，改天拿過來試試......

我隨人流漫無目的前進，手臂突然被一個人拉住，下意識轉頭，只看到人堆的夾縫裡直直伸出一隻手，那隻手指節修長有力，準確無誤地抓住了我。我有些意外，正辨認這隻手是誰的，那人就借力擠了進來，一雙鳳眼裡滿是痞氣的笑意。

「師父，你可真不讓人省心。」

·

走過幾個大廳，在王家家僕的帶領下，人群分為兩撥，朝不同的方向而去。我去的那一撥是基本試煉口，即透過這個才有資格參與玉牌試煉口，另一撥直接去玉牌試煉口。

武林大會預選賽一般情況下是不需要進行真人對戰，只需要透過試煉關口就可以拿到相應等級的玉牌，等到武林大會正式開始，武林人士可以出示所持有的玉牌，直接進入相應等級的賽場，跟實力相近的對手進行對戰。

玉牌數量有限，除了武林盟主持有唯一的紫金玉牌，最高等級的玉牌是紫玉牌，整個武林只出過兩個紫玉牌。

我記得，王紫身上有一個。

進入王家堡的後山，越往後走空間越開闊，再加上人群分開，也不顯得擁擠了。

此時已入夜，但後山卻一點都不黑，因為前面有一個閃著白光直入天際的結界，這個位置處在王家堡的左側，右側結界比起這邊多出許多，亦與天際接軌，顏色各異，絢麗無比。

不知為何，總感覺今天陰風陣陣，連天上的殘月都顯得詭異。

「師父，我怕。」一個少年畏畏縮縮地走著，不安地往身旁青衫長者靠去。

「徒兒莫怕，這裡小妖是不會傷人的。」青衫長者安慰道。

妖？

擦，光顧著來參加啥子預選賽，連裡面是啥都不知道，妖妖妖.......

「咳咳，大徒啊，那試煉口裡......有妖精啊？」

何天背著木劍弔兒郎當地在前面走著，聽到我的話懶洋洋回道：「靈劍就是用來斬妖除魔的，當然是用妖來試煉，難不成裡面放個木樁子讓你去打？」

我一聽臉色又差了幾分——啥子鬼？本仙只是一個弱仙子，現在連使用法力都偷偷摸摸的，還讓我去跟妖精打架？

不行不行，我要回去。

眼看就到試煉口，我越走越慢，趁著與何天的距離拉開了一點，立馬轉身準備溜走。

「師父～」

一聲嬌媚的叫聲從我身後響起，本仙身體一僵，再挪不動腳步。

還沒等我尷尬轉身，腰就被一雙手環住，肩膀上放了一個腦袋:「師父～你終於來了，人家等了你好久~」

擦，收這個傢伙為徒絕對是我來這邊做的最錯誤的決定！

然我還沒有做出反應，腰上的手被人硬生生扯開，二徒弟嬌呼:「痛~~」

情聖不知何時站在我們面前，手捏著二徒弟的手腕，表情冷冷的。

「不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