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嵐天資聰穎，學什麼都堪稱神速。

年僅十九就修成仙身，飛升成仙，將三位盡都師姐比了下去。

修成仙身後又八九百年，五音之術被他學了個七七八八。

丙辰年二月十三，正是鳳嵐整整一千歲的生辰。

報琴元君最是疼寵這個徒兒，在他生辰的前一天讓風晚華下山到俗世買了許多菜色，都是鳳嵐最愛吃的。

雖說成仙之後便可辟穀，但鳳嵐小的時候飢一頓飽一頓，實在是餓得怕了，便是成了仙，也依舊改不掉一日三餐的習慣。

因為今日是鳳嵐一千歲的整數生辰，報琴元君幹脆讓風晚華買了不少菜，師徒五人一起吃一頓飯。

如今鳳嵐藝已學成，該是下山除魔衛道，將一身本事用在用在造福人間一途上。

吃過飯後，報琴元君讓風晚華取了棲鳳琴來，又讓鳳嵐跪下聽訓。

只聽報琴元君道：「鳳嵐，如今為師一身本事，你已經盡數學去，為師也沒什麼好教給你的了。為師也不奢望你能揚名立萬，名流千古，只希望你下山之後能夠懲惡揚善，鋤強扶弱，方不算不辜負了這一身本事。」

風晚華取來了琴，恭恭敬敬站立一側。

報琴元君從風晚華手中取過琴，交到鳳嵐手中，道：「這棲鳳琴陪伴為師近千年，如今贈與你，願它能在今後的日子裡助你一臂之力！」

鳳嵐接過棲鳳琴，雙手將它高高舉過頭頂，鄭重其事磕了三個響頭，道：「弟子謝師父賜琴，弟子定當不負師父教誨！」

報琴元君將他扶起來，道：「好了，你且下山去吧。」

「是！」

鳳嵐下了山後，才意識到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他在聆音山上修行近一千年，期間從未接觸過凡塵俗事，早已經忘了凡間的一切規矩。

走了許久，肚子已經傳來強烈的飢餓感。

雖說他成仙已久，根本感覺不到餓，但一千年來的習慣，讓他一到飯點，肚子就會傳來一陣不適之感，他將這種感覺稱作飢餓。

鳳嵐內心天人交戰許久，終於鼓起勇氣停在一家燒餅鋪子前，看著一個個圓滾滾金燦燦的燒餅，十分不爭氣地咽了口口水，試探著問：「這位小哥，能否給我兩個燒餅？」

燒餅鋪的老闆瞥了他一眼，見他相貌清俊秀雅，穿著質地上乘的衣裳，身後背著一架看起來價值不菲的琴，便道：「好說好說，我家的燒餅兩文錢一個，客官您要幾個？」

「錢？」

鳳嵐一臉懵逼，原諒他沒常識吧。

他在聆音山待了九百九十多年，一日三餐都是他大師姐下山買的，他只需要吃就好了，時間一久，他算是徹底忘記了凡間的一切都是要用錢來買的。

至於他親愛的師父報琴元君，完全沒料到自己這個天賦卓絕的小徒兒居然會忘記這個人盡皆知的常識。

鳳嵐看著散發出誘人香味的燒餅，和老闆打著商量：「那個……我沒有錢，你能不能送我幾個，我可以彈琴給你聽！我彈琴可好聽了！」

「是嗎？」老闆嗤笑一聲，「不好意思，小店經營的是小本生意，概不賒賬，彈琴付錢就更不可能了。我看不如這樣，小哥你把琴給我，我給你幾個燒餅，怎麼樣？」

這琴是他師父報琴元君贈與他的法器，他怎能輕易就轉手他人？

當即就拒絕道：「這琴對我很重要，比命還重要，我不能給你。不如你告訴我，怎麼樣才能得到錢，我去想辦法弄些錢，然後來換你的燒餅。」

老闆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聽他方才言辭，估摸著是個不諳世事的公子哥兒，便道：「你會些什麼？」

鳳嵐想了想，自己好像就只會五音之術，而五音之術是靠著彈琴使的，便一本正經道：「我會彈琴！」

老闆指著一處人山人海的地段道：「那好辦，看見那裡沒有？你不是會彈琴嘛，你去那裡彈上幾曲，就會有人給你錢了。」

鳳嵐一臉懷疑：「真的嗎？」

老闆道：「騙你是小狗，憑你這幅相貌，肯定能賺他個盆滿缽滿！」

鳳嵐沖老闆深深施了一禮，道：「多謝老闆指點迷津，在下感激不盡！」

鳳嵐背著棲鳳琴，在人來人往的路段席地而坐，將琴擱置在膝蓋上。

「諸位，在下鳳嵐，今日特為大家彈上一曲，望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鳳嵐在此謝過了！」

右手撥彈琴弦，抹、挑、勾、剔、打、摘、擘、托；左手按弦取音，上、下、進復、退復、吟、猱、罨。

一曲高山流水自他指下流泄出來。

人們見這麼一個風姿俊秀的少年郎在街邊賣藝，覺得十分有趣，紛紛駐足觀看。

不多時，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將鳳嵐圍得嚴嚴實實，水泄不通，尤其以年輕的姑娘家居多。

一曲終了，人群中掌聲雷動，銅子兒、碎銀子如雨點一樣，紛紛揚揚落在鳳嵐四周。

甚至有那膽大的姑娘，取了腰間的荷包香囊擲向鳳嵐。

鳳嵐拱手作揖答謝諸人，又額外彈了一曲《仙佩迎風》權做答謝。

這些人也只不過看個熱鬧，曲子彈完了，就作鳥獸散。

僅餘一個黑衣男子還痴痴留在原地。

鳳嵐將地上的銅子兒和碎銀子一一撿起，從一地的荷包中挑了一個看得順眼的，將銀錢裝了進去。

正要去燒餅鋪買燒餅吃，卻被那男子攔住了去路。

鳳嵐扭頭去看他，但見那男子長眉若柳，眼似寒星，一身紅色暗紋的黑衣襯得他長身玉立。

男子腰間別著一管玉簫，玉簫尾端墜著一塊小小的似龍非龍的玉墜子，墜子上米色的流蘇隨風微盪。

此人周身仙氣飄飄，道行比之他只高不低。

鳳嵐狐疑地看著他：「這位道友，為何攔住在下去路？」

男子道：「在下東海龍王之長子囚牛，素日里頗愛音律，今日正是追尋道友琴音而來。」

「原來是大太子，」鳳嵐向他作了一揖，「在下聆音山抱琴元君座下弟子鳳嵐，見過大太子！」

「哎——」囚牛將他扶住，「不必如此客氣，你還是如幼時那樣喚我囚牛，我喚你阿嵐。」

「幼時？」

鳳嵐目露不解，他真的不記得他們小時候見過。

囚牛溫雅一笑：「你想必是不記得了，那時候你還是個這麼大點的孩子——」

囚牛伸手比劃了一個高度，「那時我與尊師抱琴元君討教音律，曾見過你的。」

鳳嵐咬著舌頭仔仔細細回想了許久，似乎模模糊糊有那麼些印象，「既然這樣，那我就不與大太子客氣了，以後就喚你囚牛便是。」

囚牛勾唇一笑：「阿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