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畢業季=分手季。

理科生習慣於用各種公式表格整理生活，因此朋友發來這句話時我只輕描淡寫地回了個句號。

對，我就是在賭。

電腦自動息屏，我沒管。

我撈過手邊的薯片，面無表情地一口咬下。

咔嘣一聲，腮幫子鼓起來，嚼得很用力。

所以呢？

萬一呢？

我好不容易談個戀愛，就非要這麼掃興嘛。

煩人。

我當然知道，在大多數人眼裡，我和時安與「般配」二字無緣。

時安高高瘦瘦，皮膚白凈，是時不時就會出現在表白牆的人物。而我，平平無奇一普通女大學生，任人上上下下打量許久也找不出亮點。

並且，年紀還比他大。

說來真是殘忍，當我第一次在室友面前宣布戀愛時，她們的表情不是驚訝，而是疑惑，彷彿在不解他怎麼能看上我這個「老女人」。

能不奇怪嗎？

我也奇怪啊。

2

為什麼是我呢？

我問過時安這個問題。他當即皺起粗黑的眉毛，表情里透出幾分迷茫，問我：不是你是誰？

明明有轉移話題的嫌疑，但我願意相信這樣的甜言蜜語。不能說女人就是這樣，但我就是這樣。

我和時安相識在冬天，那段時間我因為身體問題去醫院做了檢查，醫生說我缺乏鍛煉。我覺得很有道理，回去後火速下單了一套運動裝備。

室友納悶：「你幹嘛呢？」

我拖著好幾個快遞盒，臉凍得通紅，吸著鼻子：「好東西。」

為了不辜負我癟下來的錢袋，每天早上我都會去田徑場跑上一兩圈，以此慰藉我逝去的金錢。我體質實在是差，每次體考下來都會像丟了半條命。不過一圈結束，已是兩股戰戰。

留在我決定放棄的時候，國旗隊出現了，他們每天都要早訓。一群盤靚條順的帥哥正妹穿著制服，蹬著黑色的皮靴，排成整齊的方陣，神聖莊嚴，怎麼看怎麼賞心悅目。

毫無疑問，我心動了。

我從此來得更勤。

有一說一，當時我並沒有注意到時安，畢竟在一群帥哥中，他算不得出挑。

直到某天，我因為不慎扭到，歇了兩天，沒有去田徑場。

然後，企鵝列表裡突然多了一個新朋友，同意添加好友，開頭就是一句：學姐，你今天怎麼沒去跑步？

我一臉問號，斟酌回覆，態度高冷：你是？

她們都不相信，主動的人一開始就是時安。

3

時安很黏人。

不知道是不是姐弟戀都是這樣，他會毫無顧忌地和我撒嬌賣乖，一口一個「姐姐」叫得人都要融化，而且似乎……很沒有安全感。

最明顯的一次，因為忙著手頭上的事情，聊到一半就匆匆拋下手機。等忙完之後，我看到了手機上一連串的消息轟炸，整個人傻在原地。

在之前的討論里，我們意見相左。我突然不回覆消息，怎麼看都是生氣了。

刷屏的消息里，是各種各樣不同的道歉表情包，可憐兮兮的小貓咪，憨憨獃獃的狗子，最後甚至親自錄了一個道歉視頻。

視頻里他笨拙地道歉，用手指比劃著下跪的動作，垮著臉，用討好的語氣說「姐姐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哭笑不得，卻又忍不住為之動容。

或許察覺到了我的不自信，在這段關係里，他無時無刻都在用語言行動告訴我。

他真的很喜歡我。

4

可我大四了，他才大一，時間和年齡並不是簡單的喜歡就能跨越的。

簽了工作，論文也進入收尾，我的大學生涯即將宣告結束，而時安才剛剛開始。

不久後，我會去另外一個陌生的城市紮根奮鬥，他還要繼續他的大學生活。

但我們還是在一起了。

我真是個自私的人，即使已經預測到結局，仍舊要為那萬分之一的可能選擇留住這份美好。

確認關係的那天，我們去了田徑場。

天氣轉暖，田徑場的人越發多。枝頭漸漸冒出新葉，春意盎然。

傍晚的風吹得人昏昏欲睡，田徑場中間不知何時多了一支樂隊，低聲彈唱著悲傷的情歌。

時安忽然握住了我的手，我轉頭去看他，正好陷進他眼裡。旁邊是街燈，暖黃色的燈光打在他臉上，無端惹上幾分蠱惑。

「學姐，談戀愛嗎？」

我應該是臉紅了，即使強作鎮定，點頭的瞬間仍然感覺心跳聲在耳邊炸響。

這是我第一次談戀愛。

心動的感覺太深刻，以至於大腦根本無法運轉，自己究竟承諾了什麼。

但我沒有後悔。

5

「我的天，你居然把這包薯片吃完了？」

室友驚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轉過頭，對上她肅然起敬的目光，只覺茫然。

手中的薯片已經見底，我看了眼，意識到我把這包平時超市打折也不願意買的櫻花味薯片吃完了。

嘴裡怪異的味道後知後覺地襲來，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現在肯定一臉便秘的表情。

室友還在嘖嘖稱奇。

我更煩躁，心煩意亂地將朋友的消息轉發給時安。

時安也許是在上課，過了很久才回覆：不會的。

最近的壓力很大，大腦里始終崩著一根弦。窩裡橫慣了，不滿意他的回答就刻意陰陽怪氣：你怎麼知道？

大概過了一分鐘，他發來一份詳細的手寫計劃表，包括之後可能遇見的所有問題和解決方式。好幾頁，只一眼就能感受到他的用心。

我鼻子泛酸。

他發來語音，說：「姐姐，我會努力的。」

語氣很認真。

他還是一無所有的少年，可在他制定的計劃里，已經給了我他的全部。

在他的一腔真誠面前，我像個不折不扣的愛情騙子，無地自容。

朋友又來了消息：你確定不會後悔？

我笑了下，打字：為什麼要後悔？

後面的勸告話我不想聽了，騙子已經做了，索性再瘋一點又如何。

我、要、畢、業、了。

合該在徹底結束之前來一場放縱。

我打通時安的電話，聽見他略帶慌亂地聲音：「學姐？」

「時安啊，跟姐姐去約會吧。」

「好，我過來接你！」

「不用，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說話間，我已經風風火火地出了門。剛出學生公寓，正好和門外的時安對上視線。

四目相對，他嘴角抿出一個不甚明顯的酒窩。

我揚起微笑，幾乎可以稱得上雀躍地撲進他懷裡。

去他媽的分手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