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秋天總是帶著幾分寂寥的蕭瑟，陰沉沉的天氣總是會讓人覺得壓抑，少有的艷陽天也改變不了那樣的情緒。

在那樣的季節里，向陽和我經常跑到郊外散心，向陽的外公在那裡有一套房子，自退休後他就一直住在那裡，那裡承載了向陽童年最美好的時光。

房子坐落在一個湖泊旁邊，一個十分美麗的地方。湖水是靛青色的，清澈見底，四周是黃燦燦的一片，安靜而祥和，像是書中描述過得的桃花源。

呼吸間的空氣少了城市裡的渾濁，多了幾分屬於大自然的的清新，老爺子常笑眯眯地說：「在這裡多住幾年，人都要多活幾歲。」

房子後面是一個好看的園子，那是屬於老爺子的秘密基地。裡面有著各種各樣的果樹，還有自己開墾出來的一片菜地，老爺子常常把我們當免費勞力，指揮我們去澆水施肥。

老爺子是個和藹可親的老頭兒，風趣幽默，若不是知曉他年輕時的豐功偉績，怕是真的會以為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或許歲月真的能夠磨平一個人的稜角，褪去了年輕時候的鋒芒畢露，沉澱下來的他除卻眼裡偶爾閃過的精光外，真的能夠算得上是返璞歸真。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眯成一條線，向陽七歲的小侄子說活像個彌勒佛，慈眉善目的，十分親切。

老爺子一生育有兩子一女，向陽的媽媽是長女，在那樣一個重男輕女的年代，老爺子的思想卻沒有沒有隨波逐流，甚至於，他更為偏疼女孩。

生活就像是一出狗血的八點檔肥皂劇，向陽父母的結合就是典型的門不當戶不對，富家小姐為了一個窮小子與家人反目成仇的話本不知流傳了多少個版本。

長子娶了個外國人，移民國外，與他的聯繫也停留在逢年過節的問候，感情日漸淡薄。

幺子風流成性，可以說是一個典型的紈絝子弟，換女人如換衣服的他一事無成，只等著坐吃山空。

老爺子不愛談起這些，偶爾提起的時候神情都會有些落寞，他經常抽著大煙，用一種極其期盼的目光看著向陽，煙霧繚繞之間，他說：「陽陽，我只有你了。」

那樣的神情，每次都會讓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下頭，心裡瞬間被鋪天蓋地的愧疚迅速淹沒，我尚且如此，何況向陽。

然而向陽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對著他微微的笑，視線有些飄忽，是那種很好看的笑容，我卻能讀懂內心深處的無力，那樣的不知所措。

他的指尖還在顫抖，為了不被發現而不得不握成拳狀，他在擔心老爺子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在害怕看到老爺子受傷失望的神情。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即使我們再怎麼堅持，再怎麼倔強，終究抵不過這個世界的對於我們的反抗。

何況，這樣的質疑，來自於我們最為珍惜的人。

即使再怎麼不願承認，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會指責這是如此的傷風敗俗，多麼的讓人鄙夷。

我們共同背負著一個無比沉重的秘密，在那條關於未來的無比黑暗的路上一點點的前進，彼此依賴，彼此糾纏，在絕境里渴望著在這個世界能夠徹底的被救贖。

原來，所謂的愛情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而我們這樣的，大概也最是令人感到不恥的。

又一個無眠的夜裡，透過窗戶能看見一輪彎月，漆黑如墨的天幕上繁星點點，說不出的好看，月光打進屋子裡，一片朦朧。

向陽將我摟在他懷裡，低頭在我額頭上親了一口，然後看著我的眼睛，問我：「怕嗎？」

我點點頭，身體往他懷裡縮了縮，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彷彿打在我的心上。

「我也很害怕。」他將下巴抵在我的頭上，胸腔震動，發出一陣陣低沉的笑聲，分外蒼涼。

「靳雲默，你後悔嗎？」他又問我，英俊的臉上這次的語氣裡帶著幾分忐忑。

我差點被他氣笑了，後悔什麼？後悔認識他，後悔跟他在一起，還是其他的什麼？氣過之後又是濃濃的心疼，向陽和我終究是不同的，他是面冷心熱，我卻是完全相反。

我在被子里摸索到他的手，然後緊緊的握住，勾了勾唇，沖他笑的一臉狡黠：「晚了。」

生命中已經出現了那麼一個你，如此絢麗明亮的色彩，彷彿照亮了我的整個人生，慶幸還來不及，又怎會談及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