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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英二！」

納若透過鐵拉門沖外面喊道，這火他們不會真是他們幹的吧！

「英二！」

納若又喊了幾聲，透過拉門的縫隙，外面的世界昏暗模糊，黑煙濃郁的翻滾在黑暗中，這棟樓本來就是木製的，近來說要下雨卻久久半個月沒下過雨，幹燥的木頭，火是極容易蔓延的。

「不二！不二是你在裡面麼？！」

隱隱從外面傳來的是忍足的聲音，納若心下焦急萬分。

「忍足，我被關在裡面了！」

「什麼，我馬上去叫人來救你！」忍足侑士當機立斷道：「火勢越來越大了，你先避一避！」

納若嗯了一聲，飛快的轉身上樓，火是從二樓燒起來的，一樓還未被完全波及，只全是煙，納若貓著腰扯起上衣捂住口鼻飛快的跑上了二樓，樓梯「吱吱」的冒著火焰，納若猶豫了一下便咬咬牙一步沖了上去，腳下是炙熱的滾滾熱浪，她不敢停，大氣也不敢喘的拚命向三樓沖。

火勢還沒到三樓，納若鬆了一小口氣，腦袋裡突然閃過「貓頭鷹」這個詞，而事實證明她完全是多慮了。

頂樓上，貓頭鷹們早就三兩個一群的跳出了籠舍，頂樓到處都是它們撲騰翅膀的聲音，幾聲嘈雜的鳥叫聲過後，它們就三兩個一群的撲向被火光照的微微發亮的夜空。

等差不多所有貓頭鷹都飛走了，整個頂樓也霎時空曠、寂靜了起來，納若貼在頂樓的鐵門板上，順著滑坐在了地上，她這才感覺到有什麼黏黏的液體從鬢邊劃過，是汗，她的後背已經汗透。

門後的煙塵氣息盪在鼻間，木頭燒焦的味道，樓下越來越嘈雜的叫喊聲，暖熱的空氣，明明是夜晚卻紅的發亮的天空，模糊又清晰的陰雲，微微眩動的視線。

納若支起身慢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從樓頂的護欄邊往下看去，她第一次見到可以用「磅礴」這個詞來形容的火光，熱浪直灼人眼，樓下聚集了很多被驚動的人，一桶桶的水澆上來，火勢卻固執的分毫未減，火焰吞噬著這座樓，而此刻，她帶著不二的身體站在這座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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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三浦收到起火的消息的時候，不二剛從宿舍回來，對話里的「著火」和「不二君在頂樓上」像一隻無形的大手驟然捏緊了他的心臟。

難怪，球場、餐廳、訓練室、桑拿房、活動室、演示廳他都去找了幾遍也沒看見小落，她居然被困在了那裡，可惡！

「是說那孩子跑哪去了，現在火勢怎麼樣，那棟樓的鑰匙在我這裡！」三浦擔憂的抓起抽屜里的鑰匙便打著電話跑了出去，不二鎖眉也跟了上去。

他得去救她！這是不二周助唯一的念頭。

「消防隊還沒到麼？不二還在上面啊。」大石緊張的對手冢說道，手冢的臉色並不比他好看多少，火光中，那個貼著護欄的身影搖搖欲墜，讓下面的每一個人都繃緊了神經。

「跡部，你不是很厲害嗎？快叫直升機把消防隊運過來啊。」文太手忙腳亂的舉著滅火器一陣狂掃，急得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了，闖了這麼大的禍，要是再害了不二那可怎麼辦呀！

「本大爺已經叫了人，再等等！」跡部沉聲說，目光緊緊的鎖在頂樓。

消防隊倒是好辦，主要是那些消防器材，水泵，雲梯之類的，一樓的鐵拉門鎖著，所以一開始就無法進去救人，年久的木樓在幾個星期的晴天下火勢蔓延的很快，再加上二樓的醫藥品的催化，已經到了頂樓，誰也不知道那些醫藥品會不會來個爆炸。

「咳…咳咳咳…」

納若聳動著肩膀蹲了下去，煙太大了，腦袋裡暈暈的隱隱鈍痛，她連咳都要捂著嘴，似乎是肺也被牽動了的，那顆不屬於她的心臟，跳的史無前例的快。

要是死在這裡的話不二會生氣的吧，她現在用的可是他的身體，會連累他的，她可不想再讓他生氣了啊。

不二，我要是死在這裡了怎麼辦呢，死了的話…納若想到這裡，惶恐的手上一松，又吸進了一口濃煙，更加劇烈的咳嗽起來。

【落！】

就像不二可以感應的到她所有的想法似的，不二有力的聲音及時的在納若的腦袋裡回蕩開來。

這世上，也只有他，會這麼叫她了。

木木的抬頭，模糊的視線里，她是看不見他的。眼睛卻沙石酸酸的，大抵是煙熏的吧，是的吧。

「不二…」

【別說話了。】不二皺起了眉毛，伸手去悟她的嘴。

可是，他什麼都碰不到，這種認知，不二再一次更深刻的體會。收回手，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溫和。

【很難受麼，落？】

明明嗓子幹澀的發痛，眼睛也有些睜不開，納若卻恍恍的搖了搖頭。這一刻，腦袋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通通都不見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不二出現的那一刻起，她便無所畏懼。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我到處在找你。】不二快速看了下四周，她一個女孩子待在這裡該有多害怕。這火對現在的他沒有任何阻礙，那對她應該也是。

【出去…了再…和你說……】

納若也想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好受些，可她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頭暈的厲害，哪有精神和他細說什麼，只想透過衣料多汲取一些氧氣。

呼——

大口的呼出一口氣，剛準備深吸一口，身體卻像是被什麼推了一下，呼吸瞬間順暢了。這種感覺……？

【不二？】

【換我吧，小落。】不二的聲音雖然帶著笑意，聽起來卻是有些抑抑的，【放心吧，救援馬上就會到的。】

納若看著他，完全說不出話來。

不二選了一處離明火遠而背風的地方，用貓頭鷹水槽里的水撒了一地，動作小心而緩慢的貼在了地面上，納若默不作聲的蹲在一邊，心裡被很多數也數不清的懊惱塞得滿滿噹噹，德川納若啊德川納若……你幹嘛要惹這麼多麻煩！

【小落。】

【誒…怎麼了？】

【你的聲音在發抖哦，呵，會沒事的~】

她的聲音在發抖麼，她不知道，她不害怕的，只要有不二在，她就什麼都不怕，她只是有一點難受啊。

【我沒事…】不二的聲音輕輕的，【小落，和我說話吧，別讓我睡著了哦。】

納若當然明白睡著是什麼意思，這裡不是電視劇里讓人沉眠的雪山，相反的，在這大火里，熱浪和濃煙給身體帶來的疲憊和沉重，讓人更容易失去意識。

她嗯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挨著不二坐了下來。

要說什麼呢，她腦袋裡一片空白，隨隨便便的開了口。

【我以前…我是說，遇到不二你之前，我有一條貓頭鷹項鏈，是生日時母親給我的，那條項鏈很好看呢……不二，我母親是一個珠寶設計師，她…每天都很忙的，但是她都會陪我吃飯。】

納若回想起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左尾淺子的場景。

那個夏天的下午，剛剛從游泳館回來的她頭髮上還沾著水，手裡的袋子裝著剛用過的毛巾和泳衣，她和往常一樣接受了阿和的漠視一個人回家。穿過長長的街區，穿過街心公園，穿過一叢又一叢的樹蔭，而那個，站在門口的女人。

站在白色房子下頭靜靜一直看著她的女人，那便是她的親身母親，那個夏日的午後，那個伸出手小心翼翼抱住她的女人，說要帶她回家的母親。

……

【我和她…其實近幾年才住在一起，我其實……】納若頓了一下，才又說起來，【我其實不太喜歡她。】

【啊啦，為什麼呢？】不二輕聲問道。

他的聲音像是有魔力般的，穿過了那個夏日，那個午後，納若的腦海和記憶。

納若愣愣的想了一會，笑了起來。

【我以前誰都不喜歡，我只喜歡……阿和。】

【阿和？】

像是聽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不二的聲音沉了下來。

阿和，那是很久前的一個人了呢，久到讓她提起他，可以如此冷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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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不二不也有了喜歡的人了麼？】那她有喜歡的人有什麼奇怪的。

納若知道不二是沒有這麼多精力和她聊天的，他們這樣不過是為了轉移注意力。

【阿和是我絕對不應該喜歡的人。】

納若的語調低了下來，那個她很用心、努力喜歡的男人，大概，只有在那個夢裡才會喜歡她一點吧。

【為什麼呢？】不二問。

【因為是兄長啊……】納若回答道。

想到這個一直以來被拒絕的理由，這次，卻是沒有那麼難受了，是因為這段時間來，很多東西都學會看開了吧。

……

【不二，說起來還要謝謝你呢。我以前只知道阿和阿和的，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在乎…因為被他拒絕所以無論怎麼樣都開心不起來，像個小孩子一樣不懂事……】

她張了張嘴，還想說下去，卻被不二打斷了。

【小落。】不二微微闔上了眼皮。

……

【不二……】

……

【我本來想，一直在你身邊就好了，不回去，躲得遠遠的……】

雙手抱著腿，納若把下巴枕在腿上，低下頭看著不二，半響，她的嘴角噙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來，輕輕的湊到不二耳邊，小聲的說：

【不二真是個像太陽一樣的人啊，優秀的耀眼，也很溫暖，教了我好多好多我以前都不懂的東西……能和不二一起生活，真是太好了…】

……

【認識你之前，我沒來過東京，沒見過這麼多的貓頭鷹……沒去過上野恩賜公園，沒有這麼多的朋友，也沒試著用真心去對待別人……】

……

【吶，不二，我還沒等到上野的櫻花開呢…】

……

【還沒去過富士山呢，你還記得我們每天傍晚坐在在陽台上看的日落麼……真好看……】

……

【你說，我們要是這樣死掉了，是不是很可惜……】

……

【傻瓜。】不二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頂樓的鐵門轟然倒塌，更濃密的黑煙從門口捲來，和烏沉的天際相溶成了一團，不二的聲音在納若聽來卻是輕飄飄的。

【那麼想去富士山的話，回去了我們就去，上野的櫻花也是……要開了哦……那麼想去的話，等我們出去了就一起去……】

……

【別怕，有我在，小落。】

納若重重點了點頭，她知道他看不見，又補上了「嗯」的一聲，眼淚也在出聲的一瞬間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納若只覺得眼眶灼熱，手上卻是一涼，覺察到是淚水，再說出口的話都是濕鹹的。

【對不起…不二，我總是會哭…對不起…對不起…】

不二沒有說話，晶藍的眸子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火光，納若的淚水在夜色里無聲無息，淚兀自落到他臉上，溫潤沉重，他竟是感覺的到的。

【小落。】

他和她像以往那樣對話，他像以往一樣的叫她，也若以往那樣的感知她的存在，有些東西眼睛是看不見的，閉上眼睛，就在心裡。

他知道的她在的，一直都知道。他又怎麼會不記得她眼淚的溫度呢？

不二看著她笑了，溫柔而安靜。

【下雨了麼，小落？雨水都落到我臉上了呢。】

納若愣愣的抬起頭，心下豁然一動，一陣狂喜。對啊！雨！如果有雨的話這場火就可以被澆滅…那不二也可以平安無事吧！快下雨啊！

納若看著陰沉的夜空，心下焦急，眼淚流的更凶，口裡只喃喃叨叨下雨，卻沒有一滴雨掉下來。

她急的慌亂起來，到最後，嘴裡念的都是不二的名字。

……

【落。】

不二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被一滴眼淚不經意浸的一顫。

【呵呵，說起來，那個秘密我還沒告訴你呢。】

他說的是他們之前的那個賭約，他應允的又狡猾的逃脫掉的關於他喜歡的人的「秘密」。

【等我們出去再說，出去再說，不二。】

納若實在是害怕這樣子的不二，在她心中，他總是耀眼的，無所不能。胸有成竹的和她開著玩笑，無論她多不聰明，他說她笨蛋也好傻瓜也罷，他，總是包容她的。

她幾乎忘了，不二他也是一個普通人，他的生命一樣的脆弱。

以前不曾在意死亡是因為那時候她只在意阿和，被阿和拒絕了，她有何可戀？可當這場大火降臨，炙熱的火浪灼醒了她，讓看看清了那時候她的膽小，她的幼稚，她的可笑。

年幼的執拗，天真的以為，懦弱的堅持，任性的放棄。她似乎一下子看清楚了那個自己，餘下的，是領悟後的羞恥和懼怕，她終於明白生的可貴，體會到了死亡腳步的靠近，是的，不二再沒有救援，會死！

【不二…不二周助…】

他不能就這樣死掉，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