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曲低頭啃地瓜，可能是和蘇譽躲在洞里太久了，好久沒吃東西，吃了五個地瓜，肚子勉強有了飽的感覺。只是蘇譽這小子只吃了幾口，便站在一旁，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白曲笑了笑，卻沒有叫他。他明白蘇譽的想法，因為想他這種富有正義感的富家公子，從小到大被教的定是這個世界平和安寧，只是總還有人要破壞安寧的世界。他們從沒有想過為什麼所謂太平盛世里會有人做賊，也從沒有想過所謂政治清明時為什麼會有人起義謀反。

而白曲剛剛只是把世界的一角揭開了，蘇譽一時之間接受不了也很正常。他笑著，脫下外袍把剩下的烤地瓜包好揣在懷裡。拉著蘇譽往城內走去，等到城中天已全亮了。

清晨的城人不多，但已陸陸續續的來了小販在搭棚擺攤。白曲走到一小攤，挑了一件像樣的黑袍便換上。他胸口的傷因塗了自製的藥好了不少，只是衣服上還有著幹涸的血漬。一連多日為了避五毒，害的他總是穿著髒亂的衣物。

白曲不滿的在自己周身嗅了嗅，還好沒餿，要不然等他有閑情搭理那群無賴了，定要把他們一個個捆起來扔到臭菜缸里好好腌制一番。

想著，正從錢袋裡要掏銀子付錢。可他一轉頭，看著蘇譽漫不經心的跟上來，似乎想到什麼般又多拿了件月白的長衫踹在懷裡。

「我們來城裡做什麼？」蘇譽警惕的掃視四周，明明五毒的風聲還沒過去，眼線眾多，來城裡豈不是送死？

可是白曲笑笑，攥住了蘇譽的手，把他扯著往前走，「帶我們蘇三爺微服私訪一下啊。」他說著拉著蘇譽走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小巷陰暗，潮濕泥濘，青磚地面上長著細密的青苔。一股腥甜的味道，像是雨水的味道。

蘇譽看著地上的死老鼠，不悅的皺了眉，抬腳跨了過去。

「應該是這裡了。」

走了不知多久，兩個人已然來到了一片破屋之中。周遭的破敗不似城中的的繁華，蕭條之色讓人不禁瑟瑟。

可是白曲卻絲毫沒嫌棄周遭的破敗，不像蘇譽每走幾步都要注意腳下的水坑，免得濕鞋。而是一腳踩進水坑任由濁水染黑了他的白鞋。他眉也不皺一下的走在前面，而後面的蘇譽走的顯然戰戰兢兢的。

他立在巷子之間，喊了聲，「小玉，毛毛，二丫……快點出來。曲哥哥今天給你們帶了烤地瓜。」

話音剛落，蘇譽就注意到了斷壁殘垣之中掩著幾個瘦小的身影。一個個眼睛水靈靈的，不住的沖他倆看。

「是曲哥哥？」有個聲音不確定的問，是個小男孩。

「毛毛居然連我都認不出來。看來我這個大哥的第一號小弟白當了。」白曲沒有看他，而是看著蘇譽。

看著那小子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那些瘦弱的孩子從牆後面小心翼翼的走出來，然後一個個確定了來的人是白曲之後，都飛快的朝白曲飛奔過來。瘦弱的小手抓著白曲的衣袖，開心的叫著哥哥。不可置信的神色變得柔和。

「慢點吃，幫你們娘捎幾個。」白曲撫摸著孩子們的頭。那些孩子一個個形銷骨瘦，只顧埋頭吃東西，兩頰塞得滿滿噹噹的。

孩子們吃完了，懷裡還抱著剩下的地瓜。白曲掏出不知道哪裡來的帕子，一個個細心的替他們抹嘴，眼裡的笑意似乎要溢出來。

蘇譽低頭，正好對上一小女孩的目光。女孩子眼睛晶亮亮的，看到蘇譽立刻送上甜甜的笑容，手裡遞過來一個地瓜，「哥哥吃。」

蘇譽搖了搖頭，淡淡的笑了，「你吃吧。」

「唔……哥哥不吃。」小女孩有點受傷，蘇譽有些無措，一個勁的看白曲。

白曲有些想笑，覺得蘇譽被小女孩一句話弄得為難的樣子特別可愛。「二丫乖，自己吃。毛毛，快哄哄你妹妹。」白曲揉著小丫頭的頭，一邊的小男孩吸溜著大鼻涕把快哭的妹妹抱在懷裡。小丫頭瞬間咧開了嘴笑了。

「你們一個個躲躲藏藏幹什麼？」白曲看著毛毛，毛毛的小臉白了白。一邊年紀稍長的男孩小玉拉著他的胳膊搖頭，毛毛嘴巴死死的抿著。

「那小玉你說吧。該不會是錢滿貫又來收租？」

小玉低頭，一邊嘰嘰喳喳的孩子們都閉了嘴。都低著頭，更有年紀小的直接哭了。一個哭了便帶來了一片的哭。二丫窩在哥哥的懷裡哭的一顫一顫的。

「錢滿貫是誰？」蘇譽看了看白曲，白曲皺了下眉。

「陽城程錢二家的當家，那老小子……嘖，皮又癢了。」白曲的手緊了緊，「都傷著沒？」

小玉搖了搖頭，「哥哥放心吧。我們都機靈著呢。就是我娘身體不好，其他的人現在都已經在西郊乞討……一年沒幾斗米，還欠什麼地租……唉……」

一個還不及雙七的少年的口中說出這般老成的話，讓蘇譽眉心皺了皺。離開小巷的時候，他都沒有說話。一直到街心，白曲覺得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

「為什麼不報官？」他問得很輕，手微微泛涼，似乎還有些發顫。

白曲像聽到笑話一般的大笑出聲，「哈哈哈，蘇三爺你真的是大少爺。是傻嗎？這種東西報官，連罪名都擬不出來吧？」

「亂收地租，毆打孩童。」蘇譽沉聲道。

白曲抱著他的臉，看那張一絲不苟的臉在他手裡各種變形，他又笑出聲，「那個人幹過的蠢事，十隻手都數不過來。官府管了嗎？年年稅務他交的最多，陽城的官啊，是他養的。」

「……」蘇譽低頭，悶聲不語。

白曲拍了拍他的腦袋，「別沮喪，我昨天糟蹋的那塊地，就是他家的。」

「當真？」蘇譽抬頭。

白曲彎了彎嘴角，「喂，你個捕快，別助紂為虐啊。把我這個偷瓜賊抓起來啊。」

「我們這不叫偷，叫劫富濟貧。」蘇譽一本正經。

等一下……這句話莫名的熟悉啊。白曲撓了撓腦袋，感覺自己好像說過。

「那為了慶祝我們劫富濟貧，你是不是該有點表示？嗯？比如說請我喝個小酒？」

白曲以為蘇譽會不答應，可是那小子這回卻沒說什麼蘇家子弟不得飲酒，而是大方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