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洗，慘淡的月光讓四周的建築拉出漆黑的陰影。白曲剛走近牛棚，便見那高大的男子正低頭抱著一捆草。手有些顫抖，好幾次那草從手裡掉下。惹得吃草的老牛不耐煩的甩著尾巴，不住的發出叫聲。

「你叫什麼名字？」

啪嗒一聲，聽見白曲的聲音，青年手一抖。手裡喂牛的草嘩啦啦落了一地。愣了半晌，才蒼白著臉色看著正倚在牆頭的白曲。

「我問你叫什麼名字？」白曲說著再像青年靠近了幾步。而那青年卻心虛的一直往後退。明明夏夜微涼，青年卻一直不住地擦汗。一直到退無可退，青年的目光還是在不斷的閃躲。

白曲抿唇，臉上不羈的笑容此刻看起來格外的陰森。

「沒猜錯的話，你叫王栓？」白曲向王栓傾了傾身子。再一次站直之後，卻看青年眼神發散，不知在看向何處。

他渾身顫抖著，上下牙不住地在打架。突然抱著頭蹲坐在地上，口裡一直喃喃著什麼，像是夢囈又像是夢魘纏身。

「喂，王栓……」白曲沒想到自己那麼一句話會嚇得青年反應那麼大。趕緊蹲下來要看他怎麼了。可那青年眼睛忽的大睜，嘴角露出猙獰的笑意。抬頭朝白曲笑。

月色冰冷，照的青年臉色慘白，那眼白布滿血絲，青年哈哈的笑著，笑到涕泗橫流，「小虞……哈哈哈，小虞……是我殺的，小虞……」

「喂，什麼小虞是你殺的？」白曲伸手要搖醒那青年。卻被青年一把摁在地上，他頭重重地磕在地上，一陣頭暈目眩。

「小虞……她叫我殺……姓白的，該死……都該死……哈哈哈……」青年反覆念叨著這些話，手則掐著白曲的脖子越收越緊。

「王栓……你醒醒，小虞……」白曲攥著王栓的手，卻怎麼也掐不開那莊稼漢鉗子般的手。只是視線模糊又清晰了數次。一口氣卡在嗓子里吐不出又咽不下。

要是他沒記錯，這王栓是小虞的青梅竹馬。二人從小私定終身，卻因小虞被父親賣去白家做下人，家裡嫌棄小虞的奴籍，這才不得已將婚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推遲。

「是我殺了小虞……我嫌棄她身子不幹凈，是我毀了她的臉……我該死……」王栓像是發狂一樣的大叫著，狠狠的掐著白曲的脖子，「我燒死了她……哈哈哈……」

白曲的腳不斷的撲騰著，企圖掙開，可多次掙扎都是無用功。腦子嗡鳴不止，他攥著王栓的手，呼吸一窒……

……

眼前的漆黑就像是前世死時的情景，寒涼孤獨，四下是空曠的黑暗深淵。每走一步，都會傳來迴響。

可這一次，白曲才走幾步，地面突然塌陷。等他再回神時，眼前的明黃色晃了他的眼。

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像是金色的海浪般在風中翻騰。他感覺視線在不住的搖晃，而那金海也被晃的一閃一閃的。少女銀鈴般的笑聲正不住的傳來，聲音之近，就像是從他體內發出的。

「阿栓哥，再盪高點啊。」少女笑著，視線突然上移，轉頭卻看到膚色黝黑的青年點了點頭，笑著往前推了推。身後的青年是王栓，而這個在自己體內……應該是自己的視線是小虞的。白曲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看到的是小虞的記憶。

一直晃了十來回，少女小虞被王栓抱下了鞦韆，笑顏明媚地在王栓懷裡蹭了蹭。而王栓則愣愣地獃滯了一下，復又隨小虞一併笑開。

「阿栓哥，你會娶我嗎？」青梅竹馬那麼多年，小虞當然知道這個憨厚的男人會娶她。

女孩子的心思便是這樣，越是面對自己喜歡的男子，就越喜歡聽到男子的保證。就比如那一句你愛我嗎，即使成了夫妻，即使回答總是肯定的，但一輩子問著都不會膩。

青年木訥的笑了笑，「當然，小時候便說過。」

可少女仍舊不依不撓的撇嘴，抱著青年不撒手，「那我美嗎？」

女子容顏姣好，長波顧盼，在他眼裡自是美景萬千，又如何不美？王栓愣了愣，臉騰的發燙。「美，」他點了點頭，木訥的二愣子不知道如何形容女子的美，只是反反覆復的念到，「真美，小虞是俺見過最美的。」

一連串的美，在這二愣子嘴裡聽起來一點也不膩，反而格外可愛。小虞笑著推開他，背著手蹦蹦跳跳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小虞，等等俺！」王栓趕緊追過去，卻見少女笑著越跑越快，他追也追不上。只是跑到上氣不接下氣的將她抓住，看她在他懷裡嗤嗤的笑。

畫面定格在這一幕，而後逐漸褪去鮮艷明媚的色彩。直至一切變得晦暗不清，濃濃的腐爛味灌滿了鼻腔。

小虞輕輕的咳嗽著，身上的疼痛如此鑽心，可她仍舊緊緊的抱著懷裡的木匣子。背上挨了一腳，疼得她不住的哭泣。

「把錢拿出來！小兔崽子，我養了你那麼久！用你點錢怎麼了？嗯！」艱澀的聲音聽著是個老者的聲音，可那狠厲聽著還是讓人不住的渾身發顫。

小虞咬著牙不住的搖頭，肚子上立馬被人狠踹了一腳。她身子立馬佝僂成一團，不住的搖頭不住的哭泣求饒，「爹……這錢是，是我娘留下來給我成親的……不能給你……」

「你還想嫁給那個莊稼漢？勞資養你就是要把你嫁給財主作小妾的！你不知道那彩禮多麼豐厚！」小虞的視線只落在他父親那隻沾滿泥灰的腳上，而那隻腳每說一下便踏在她身上，似乎是企圖踹開她死死抱著木匣的手，踹碎她的夢想。

「明天大財主就要來了。把錢拿出來，讓老爹把賭場的債還了先。我跟你說，這財主就年紀大了些，等嫁給他，你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老者的聲音似乎溫和了些，哄著小虞朝她伸了伸手，「乖女兒，拿來。」

「不要，我要嫁給阿栓哥。」小虞說著身子更縮了縮。頭皮一陣劇痛，小虞咬了咬牙，眼淚汩汩流下。

「你怎麼和你娘一個臭德行！不開竅！把她賣去窯子也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還鬧的上吊自殺！一個比一個晦氣！」

說著搶過木匣，把小虞丟在地上，心滿意足地哼著歌，頭也不回的走出門。

「你可千萬別死，明天財主就來了！」

小虞痛苦的閉上眼，指甲嵌進肉里。身子縮成一團，她的右手顫抖著撫上自己的臉頰，像是做了決定般的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