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不守舍一整日，次日三更起身，早早候在午門外。

宮門應時而開，有期冀有擔憂。

隨百官步入金鑾殿，當看到髹金龍椅上的那抹明黃，無端眼眶發酸，果然氣色大不如前。

諸臣掀擺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儲澈微握拳頭湊在嘴邊幹咳了兩聲，說：「眾卿平身。」聲音顯然嘶啞。

陸續有人持笏奏本，風墨一瞬不瞬地盯著應對如流的男人，不時恍惚，嘆世事奇幻，本是銀河兩岸的人，眨眼功夫，怎就孩子都會滿地跑了？

生同衾，兒繞膝，死同穴，人生如是，夫復何求？

巳時散朝，百官離去，風墨仍杵在原地。四目相望，各自無言。

儲澈起身，徑直負手越過風墨而去。

風墨霎時心碎一地，卻見男人行至門檻處忽又倒退回來，嘆息一聲握了他的一隻手，柔聲說：「走罷。」

風墨未有片刻遲疑，連忙提步尾隨。

一出大殿便默契分了開來，一前一後往御書房走去。待步入房中，閉了房門，二人方又重新抱在了一處。倒也只是單純摟抱，並無多餘舉動。

差不多的時候，儲澈才拍拍風墨的脊背說：「回去罷，朕還有許多政務需要處理，你且安心呆在家中，朕晚些時候過去看你。」

風墨緊固儲澈不放，低聲說：「臣今日不想回去，想一直陪著陛下。」

儲澈微微一愣，想了一下說：「也罷，便由著你。」遂牽手同坐於玉案後，一人批折，一人遞折。

不得不說儲澈確實是個勤政的帝王，美人在旁也能坐懷不亂，埋頭批折片刻不休。

張朝淵叩門送入熱茶，風墨接過茶盞體貼試過溫度這才遞予儲澈，「陛下喝口茶罷。」

儲澈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接過匆匆呷了一口，不料嗆咳不止，險些閉氣。風墨大驚，拍背撫胸好一番忙亂仍不見效，只得宣御醫。

御醫這幾日正好待在重華宮，片刻即來，與風墨一道將儲澈扶到了千字圍屏後的檀木雕龍木榻上，號脈施針，良久才將咳嗽止住。

風墨詢問緣由，御醫在天子「兇狠」的目光下閃爍其詞，沒說出個所以然，風墨無奈，只好擅作主張讓人離去。本欲尾隨，卻被儲澈一把拽住，語氣不悅地說：「你先前說過的，今日會一直陪著朕。」

風墨轉身坐於榻沿，反握儲澈的手說：「陛下放心罷，臣不走。」

儲澈又說：「上來，陪朕睡會兒。」

風墨望著並不寬敞的木榻頗有為難，「這榻太窄，臣還是…坐著的好。」

儲澈面露不悅，擰眉闔眸安靜未有片刻，忽躍然而起抓過風墨的手掌按在了腹下，氣息急促，「你倒說說，現在該怎麼辦？」

掌下堅硬，風墨微愣了一瞬，硬著頭皮主動去解玉帶黃袍。

儲澈敞著衣襟緩緩靠回了榻上，捂著胸口幹咳了兩聲，「於心不忍」地說：「朕今日身體欠佳，接下來恐怕要辛苦你了。

風墨霎時面紅耳赤，吞吐問道：「陛下是想這般…躺著，還是…趴著？」

儲澈片刻愣神，待明白過來立時面如烏雲，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咳得地動山搖。

御醫屁股還沒坐熱又匆匆而來，與張朝淵一道轉入圍屏，看到天子凌亂衣襟猜出了一二，施完金針未囑即去。

風墨毅然追了出來，被張朝淵攔袖拽至門外，好一番苦口婆心：「陛下這咳嗽之症本就是沉痾痼疾，前些日子身重羽箭再傷胸肺可謂是雪上加霜，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大人與陛下既是鶼鰈情深，更應盼龍體康健才是，萬不可圖一時快活傷了龍體。」

風墨已是無地自容，可還是厚著臉皮問：「敢問公公，陛下沉痾何來？」

張朝淵微怔，驚訝道：「兩年前，陛下為尋大人毅然拋卻朝事南下，回京途中路遇洪流不慎墜崖，自此落下痼疾，此事，大人莫非不知？」

當年，儲澈墜崖受傷，金如雲一早便提醒過，說儲澈會落下咳嗽之症，風墨這兩年一門心思忙著如何逃出生天，早將此事忘了個一幹二凈。想著儲澈這一身傷痛全拜自己所賜，悲愧交集。

回到御書房，想是咳得太久，儲澈已是一臉晦暗，某些地方卻仍是氣勢昂揚，風墨心疼不已，撫上那處柔聲說：「陛下且稍耐些時日，待身子好了，惜鸞定事事依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