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胡鬧，風墨此時有些頭昏腦漲、渾身酸痛，草草用過早膳便又鑽回了被窩，直睡到傍晚。睡了一個白日，周身不適並未緩解多少，撐著困頓用了些晚膳，繼續補眠，一覺至四更。

昨日實在是身體不適無可奈何，今日決計是要上朝去了。儲澈破費五千萬兩白銀才換得他如今的地位，萬不能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更不能破罐子破摔，別人以為他爛泥扶不上牆，他就真的扶不上牆，當重整旗鼓，叫人刮目相看才是。

綰髮戴帽，朱衣加身，頓覺神清氣爽，身輕如燕，落地銅鏡中的人怎麼看怎麼順眼，差點都不認識了。

五更便要應卯，一番拾掇耽擱了不少時辰，快馬加鞭趕到午門外仍是晚了整整一刻鐘。查點的官員手持卯冊將他上下看了一通，似笑非笑地說：「喲！原來您就是風大人，下官還是頭一次見著真容呢！」

也不怪乎人家會說這話，以前上朝莫不憑自己心情，不天亮不出門，曠朝遲到實乃家常便飯，全然將朝堂視作了旅館，如今想來真真是不應該。

劉佑適時湊了過來，不嫌事多地問道：「今日怎的這般早，莫不是今日太陽要打西邊出來？」

風墨紅著耳根不自然一笑，不作言表。

鐘聲響起，百官排隊入明堂，風墨驀然心跳加速，卻只見空蕩龍椅，不由疑惑。儲澈向來是極其守時之人，且事事以身作則，朝會之事從未懈怠，今日何故未到？

百官亦疑，竊竊私語。

約莫待了半盞茶的功夫，有手持拂塵的宦官步入，提聲道：「陛下龍體有恙，今日朝會取消，各位大人有本可擬折呈奏，退朝！」

此人自是御前太監張朝淵，話一出，滿堂嘩然，紛紛上前追根問底。

張朝淵一臉沉重，卻道：「陛下只是偶感風寒，過幾日自能痊癒，各位大人莫要掛懷，呃，咱家且先告退。」語罷，匆匆而去。

諸臣議論紛紛，有人道：「昨日傍晚下官入宮面聖，瞧著陛下實在咳得厲害，斷不像普通風寒，惹人堪憂啊！」

又有一人道：「陛下此次遇襲，整好胸肺受箭，如此說來只怕是傷勢未愈…」

你一言，我一語，直聽得風墨心口泛疼，渾身發涼。隻身前往重華宮請求面聖，卻被攔於宮外，張朝淵親自出來說：「陛下今日誰也不見，便是大人您也不例外，大人歸府去罷。」

風墨一聽便知某人的確是病得厲害了，擔憂更甚，哪裡肯離去。

未幾，皇後孟琨攜婢女玉蟬款款而來，瞧見來回走個不停地風墨，適時喚了一聲：「風大人！」

自從知道孟後識破他與儲澈之事，風墨再見孟後總有不自在，尤其還是在帝王寢宮之外。硬著頭皮上前拱手作揖：「見過皇後娘娘。」

孟後淡笑著宣他免禮，直白問道：「可是陛下不願見你？」

風墨僵著脖子緩緩點頭。

孟後輕笑道：「恐怕陛下此時最不想見的就是你了。」

風墨一怔。

孟後又道：「不必太擔心，情況如何待本宮進去瞧瞧便知，你且耐心在此稍待片刻。」說著，領著侍婢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竟無一人阻攔。

望著二人的背影，風墨心底五味雜陳，有感激，有酸澀，孰多數少說不清道不明。

少頃，玉蟬走了出來，行禮之後笑道：「陛下只是有些咳得厲害，並無甚大礙，想必過個一兩日便能好全。不過是氣色不太好才不想叫大人看見，大人莫要胡思亂想。」又說：「娘娘說大人不妨移步永華宮去看看小殿下，晚些時候過來說不定就能見著陛下了。」

「多謝玉蟬姑娘。」

轉身離開，並未依言去永華宮，而是拖著沉重雙腿出了午門。

沒有不思念孩兒的父母，只是自臘月帶兒出逃未遂，小兒見他便躲，多半已將他視作拐賣幼童的登徒子，如何不叫人心傷？

不如不見的好。

國公府的馬車仍候在午門外，有黑衣男子迎了過來，拱手而喚：「大人。」

風墨緩緩抬頭，待看清男子容貌不由一愣：「李公子？」

男子再次拱手：「卑職李邁。」

「你不是…」

李邁道：「卑職乃陛下親衛，奉旨暗中保護大人安全，化作聚賢殿儒生實乃無奈之舉，還望大人勿怪。」

風墨心頭震動，哪裡會料到曾同處一寢舍的儒生竟是儲澈派對來保護自己的人。

何德何能得人如此深情？

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