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發白，寢舍內余幾人已沒了蹤影，風墨一醒來就翻箱倒櫃。

多樂被擾醒，揉著迷離的眼問道：「公子在找什麼？」

風墨猶豫了一瞬，「金大哥給的那瓶藥，可記得放在了何處？」

多樂愣了一下，起身從床下拖出了一個木箱，又從木箱中摸出了一白瓷小瓶，猶豫說：「金公子說此藥不宜多吃，從白骨鎮來京城的這一路，公子就已經服過了好幾回，要不我還是去藥鋪一趟…」

漆黑藥粒只有穀米大小，風墨接過就直接吞了下去，說：「此處煎藥不便，我以後盡量少吃就行，不會有大礙的。」

多樂卻是神色擔憂，小聲說：「公子以前從不腹痛，可如今已經疼過了兩回，這藥以後還是別吃了。」

風墨眉間一跳，細想了一下，這腹痛的毛病確實是入京之後才有的，不過是頭幾次疼得輕微，後兩次疼得厲害罷了。本來還以為是生孩子生出的毛病，如今看來只怕倒是這藥惹得禍。

想起腹痛如絞的慘痛經歷，連忙將藥瓶塞回多樂手中，「收起來罷，我以後不吃了。」

多樂一喜，「反正也不吃了，何必留著，扔了便是。」

隨手欲扔進一旁的紙簍，被風墨一把奪過，不大自然地說：「還是留著罷…以防…萬一。」

多樂愣了愣，「哦！」

梳洗後，二人一同前往飯堂用早膳，本是大年三十，卻無半絲過年的氣氛，到處是捧著書本埋頭苦讀的儒生。

多樂不無擔憂地說：「公子，你看他們多用功，你當真能考上麼？」

「這…」風墨一時也有些底氣不足，這一個月來他確實耽誤了不少時間，因腹痛在如意樓躺了兩天，後來又為爹爹的事情煩惱了幾日，這幾日更是為了儲澈要開運河的事徹夜難眠…

想到此處猛然一怔，先前還想著要與儲澈促膝談一談自家老爹的事與運河之事，昨夜忙著胡鬧，竟將正事忘了個一幹二凈，糊塗！

正好路過一處廂房，房內有人喋喋責罵，另一人走了進去，問道：「發生了何事？」

責罵之人道：「你瞧瞧這手帕，還有這滿地的穢物，也不知是哪個缺德之人竟在這供奉聖人的地方行那齷齪事，太不像話了！太缺德了！」

風墨心下一個咯噔當即頓住了腳步，抬起頭只見便瞧見門匾上明晃晃的三個大字——聖人祠，門框左側書：仁智禮義信，右側書：忠孝廉恥勇。

「你昨晚是不是忘記關鎖門了？」

「這…」

「此事還是莫要的聲張的好，若叫上頭知道我倆昨晚忘了鎖門才叫心存邪惡之輩有機可趁，玷污了聖人，只怕你我二人只能捲鋪蓋走人了。」

瞥見風墨的神色，多樂自是猜出了大概，低喚了一聲「公子」，卻驚得風墨變貌失色。

至此，風墨哪裡還吃得下飯，一整日惶惶不安，若驚弓之鳥。

兩三日後總算好了一些，卻是決計不敢往那廂房門口經過了，多遠都不嫌繞。

…

年節後氣氛更加緊張了，上元節一過通宵達旦的儒生比比皆是。

春闈每三年才有一次，此次落榜便只能待到下個三年，人生能有幾個三年？

自是個個挑燈夜戰，廢寢忘食。

聚賢殿的儒生多是各郡書院選送的優秀學子，風墨卻已輟學多年，別人如此努力，他又怎甘於落後。想到那居於深宮的孩兒，越發拚命。

儲澈中途遣人來過一次，那小太監模樣稚嫩，辦事卻老成。喬裝成書童的模樣，將風墨請到牆角旮旯，笑眯眯地奉上了一個精緻匣子，說：「此物是陛下贈於公子的，望公子能好好讀書，禮部放榜之日，陛下會與小太子親自為公子設宴。」

風墨展開匣子，中墨漆毫筆，鼻身上有凰鳥騰躍，附一彩箋，曰：

昨夜共春宵，搔首含媚笑，

輾轉求歡好，覺來羅幕搖。

風墨手上一抖，木匣、毫筆哐當落地。

小太監蹲下身子拾了起來，將毫筆與彩鉛一同裝入匣中，笑眯眯地道：「公子當心些，陛下一片苦心，切莫糟蹋了。」

風墨已是面紅耳赤，慌忙接過匣子胡亂道了謝，倉皇逃離。

毫筆倒是被規整放於床下木箱之中，那彩箋卻沒有合適的地方，放哪裡都不覺得妥當，生怕被人窺見惹出什麼閑言碎語。

揣入懷中亦時時提心弔膽，生怕不慎遺落被他人撿了去。

偶然也會拿出來偷偷瞟上兩眼，每次讀來都是臉紅心跳，不止一次懷疑這粗、鄙、艷、俗的打油詩，是不是真的出自一代帝王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