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散已經很多天沒有看到帝聽了。他身上纏滿了繃帶，又被大夫勒令不許下床，要好生靜養。

那晚的帝聽確實嚇到了他，但他知道，那不是帝聽的錯。

可還沒來得及寬慰他的教主兩句，一身黑衣的帝聽便轉身離開了，只留給他一個落寞的背影。

「你可知，教主最近在忙什麼？」丁散問端來午膳的侍女。

侍女憐憫地看了一眼丁散，恭敬地開口：「教主最近都在張公子房裡。」

好事的教眾都議論過了，這從小跟著教主的丁公子怕是已經失寵了。

畢竟，吃了快十年的清粥，哪有剛見到的盛宴吸引力大？

那張公子她是見過的，模樣沒得說，跟教主站在一起可般配了。也沒人把張公子當成男寵，人家的身世和氣質擺在那裡，她們都當張公子是正經的教主夫人看。

丁散笑了笑，安靜地吃完了侍女送上來的午膳。

明明聽到了自己一直都想聽到的事情，可為什麼心裡還是會痛？

張孟覺得無語，有些頭痛地看著眼前這個三天兩頭往自己院子里跑的死對頭。

之前是丁散，現在是帝聽。怎麼的？自己住的這院子是什麼風水寶地不成？

「別喝了別喝了。」看不過去的張孟抬手阻止帝聽繼續灌酒的動作，「帝大教主，你怎麼了？」

「本座傷了他。」帝聽喝酒的動作一頓，語氣萎靡，眼眶紅紅的，也不知是喝醉了還是因為心情不好。

不用想也知道那個「他」是誰。張孟其實覺得帝聽挺可憐的，這麼大一身份，連個能說說知心話的朋友都沒有，跟小情人鬧彆扭了居然只能來找自己。

「難免會有誤會。」張孟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我跟我家那位也這樣。」

「說開了就好了。」想到自己家的小姑娘，張孟眯著眼笑，不是以往像狐狸一樣算計著什麼的假笑，而是真正快樂福祉的傻笑。

帝聽問他：「你有妻子？」

「未婚妻，還沒過門。」張孟語氣里全是炫耀，「但是也快了。」

「哪家的姑娘這麼有福氣？」帝聽的眼神晦暗不明，停下了喝酒的動作。

「孫家的小女兒，你不知道也很正常。」為了不讓手段骯髒的邪教有機可趁，張孟把未婚妻的消息掩得死死的，只有關係近嘴巴牢的少數幾個人知曉他的婚事。

突然想明白什麼，張孟猛地抬頭對上帝聽的眼。

那是一雙惡鬼的眼，充滿了得逞的惡意。

「你想做什麼？！」張孟知道，自己大意了。

「武林盟，孫小姐，你選哪一個？」帝聽大笑。他是難受不小心傷了丁散，所以他在想辦法壓制秘法。

儘快得到這天下，便是眼下最好的辦法。

「卑鄙！」張孟恨得牙癢癢，他還以為這魔頭也跟常人一般有軟肋，懂七情六慾，眼下看來不過都是計謀罷了！

倒是可憐了那小公子，想著丁散眉眼動人，笑著不停吹自己家教主彩虹屁的樣子，張孟內心有些同情。

但現在更重要的是瀅瀅的安危。

張孟冷冷道：「你抓不到她。」他早在磅礴有了一點苗頭的時候，就把愛人託付給了最信任的心腹，帝聽不可能找得到。

武林盟現在是天下正義之士最後的精神支柱，如果武林盟也倒下了，那便再沒有人能夠阻止帝聽了。

「會找到的。」帝聽勾唇笑得美艷絕倫，像罌粟花開。

張孟的弱點是那孫小姐，那孫小姐的弱點又何嘗不是張孟？

放出了假消息，等著獵物自己上鉤，帝聽心情極好地往回走。

路過丁散的院子，帝聽腳步一頓。

自從傷了丁散後，他便不再讓丁散住在他的小隔間里了，而是讓他住進了獨立的院落，安靜適宜養病，更重要的是……離帝聽遠。

多久沒見到他了？帝聽悄悄隱去了身形，避過下人們的視線，悄無聲息地潛進了丁散的房間。

丁散傷得太重，休養了這麼多天也還是不能下床走動，現下正躺在床上，捧著書本看得入迷。

輕輕咳嗽了兩聲，丁散放下了手裡的書，抬手摸上了脖子上的鈴鐺。

教主曾經說，這鈴鐺是給狗戴的。

年紀尚小的帝聽手裡拿著紅繩串著的鈴鐺，表情高傲：「你要是成為本座最聽話的狗，本座就把這鈴鐺賞給你。」

丁散拼了命地去討好他。

因為他想要這個鈴鐺，這個獨一無二的，能夠跟帝聽身邊的另一隻相呼應的鈴鐺。

帝聽很滿意他的聽話，然後就把鈴鐺丟進了水池裡：「想要就自己去撿。」

丁散去撿了。

那是寒冬臘月的時候，身上的棉絮進了水，拖著他拚命往池子底部沉，丁散手裡緊緊攥著那鈴鐺，沒有鬆手。

是帝佐把他救上來的。那時候交情還不是很深的帝佐，氣得罵他死小孩：「你差點就淹死了知不知道？」

丁散知道，但他已經死過一次了，這一次，他是為帝聽活的，所以再死一次也沒有什麼關係。

只是如果為了鈴鐺死在了這裡，他就救不回二十歲的帝聽了，想到自己差點誤了大事，丁散不由地沖帝佐露出了一個靦腆感激的笑容。

本來還在罵罵咧咧說他的帝佐頓時就沒了聲音。

後來丁散才知道，帝佐是帝聽命令回去看他的。

只到帝聽胸膛上面一點點的小池子，可是能夠把發育不良的丁散給全部淹沒。

知道帝聽掛念自己的丁散笑了，笑得又傻又甜。帝佐無奈，不得不戳他的腦袋瓜，說他死心眼。

帝聽一點點的示好，就能夠讓丁散把整個人都交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把疼痛當成珍貴的禮物伴著眼淚給塞進肚子里。

帝佐覺得丁散有病。

丁散也覺得自己有病。

但這世上，有病的人多了去了，沒病才不對勁。

有病多好啊，為一人喜而喜，為一人憂而憂，只因那一人，這山川河流便都有了顏色，這花草樹木便都有了氣味。

丁散吻了吻脖子上掛著的鈴鐺，虔誠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