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樲不知道徐不棄背著自己做了什麼，等他知道的時候，已經沒有人願意來找丁大夫看病了。

不想讓師父擔心，丁樲趁著事情還沒有變得更糟糕，挑了個事情少的日子，領著徐不棄就開始挨家挨戶地賠禮道歉。

鐵青著臉跟在丁樲身後，看著他跟人一個個地點頭哈腰，徐不棄從一開始的猶有怨言變到了後來的沉默，甚至跟著一起低頭道歉。

我……做錯了嗎？

只剩下最後一家了，也是傳丁家流言傳得最凶的一家，因為他們家的女人曾經被徐不棄推著倒在了泥濘地里，刻薄不講理地站在門外罵了徐不棄整整一個鐘頭，最後還是看丁大夫快回來了才趕緊溜走。

「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徐不棄囁嚅著，聲音微不可聞。

一直注意他情緒的丁樲怎麼可能沒聽到，他停下了腳步。

「不怪你。」丁樲臉上有些疲憊，他因為這些事奔波了一天，又要應付大人們的尖酸話語，又要陪著笑臉假裝不在意，「我知道你為什麼蠻不講理地趕他們走。」

「你知道？」徐不棄捏緊了衣擺，指節分明的好看手掌此時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額角有汗滴落，也不知是因為熱還是緊張。你知道了嗎？你知道多久了？為什麼你會知道？

「對呀。」丁樲笑著擼了把徐不棄的頭，即便自己十八歲了，也還是沒高過徐不棄，依舊要矮他半個頭，「不就是看出來別人不是真的想嫁我？」

啊……原來是這個意思……徐不棄鬆開了自己捏緊的手，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失落。

「我只想治好師父，然後一直陪著你。」丁樲回頭，夕陽的色彩給他鍍上了一層金光。

一直……陪著我？徐不棄心臟狠狠跳動了一下，他動了動嘴，但最終還是沒敢問。

丁樲也沒有做過多的解釋，牽著徐不棄的手便往最後一戶人家去了。

「嫂嫂。」丁樲微笑著和院子里擇菜的女人打招呼。

「喲，我說是誰呢。」女人翻了翻眼皮，陰陽怪氣，「這不是誰都配不上的丁小大夫嗎？」

丁樲脾氣很好地笑笑：「嫂嫂，我們家不棄不懂事，讓您見怪了。」

「一句不懂事就能打發了？」女人甩手將菜丟在了地上，站起來叉腰怒罵，「我就好心做個媒，還要被這小野種推在地上！」

聽到「小野種」這個詞，丁樲的臉色也開始變得不好了，他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我這腰可是痛了好幾天呢！」女人罵罵咧咧，仗著對方是兩個小孩兒，無所顧忌，「怎麼？是來給醫藥費的？」

這神色，語氣，姿態，簡直精彩，丁樲暗自咂舌，難怪一號自從上次回來後說什麼也不肯接鄉下地方的攻略了，這樣的唇槍舌劍真是超出了自己的預期。

徐不棄眼見丁樲乖乖站在原地被罵，不知怎的，那原本已經消了的怒氣突然又上來了。

「看不上你介紹的就是看不上，自己上趕著難道不是活該被打嗎？」徐不棄還沒成年，但已是人高馬大，再加上經常做體力活，說是虎背熊腰也不為過，眼下陰著臉往丁樲身前一站，女人被怵到了，訕訕的不再叫囂。

女人是做媒做習慣了，性子又潑辣，村裡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經常會給點謝禮什麼的，也不管媒有沒有做成，導致這女人以為自己是個眼光獨到的，這次拉下臉去給丁樲說親，結果被打出來，覺得很沒面子，就把小事化大了。

兩方對峙著，丁樲悄悄拉了拉徐不棄，示意他往後站。

「嫂嫂，我們家不棄就是小孩子脾氣，我跟他待久了，他是怕我這哥哥娶了媳婦就不要他了，您也有姊妹，心裡也是曉得的。」

「我也不是覺得那姑娘配不上我，而是我沒有結婚的打算，我這又有師父又有不棄的，也算是上有老下有小了，哪家姑娘跟了我不是吃苦？」

「我就想著好好照顧我師父，讓他能夠頤養天年，別的就不敢多想了。嫂嫂您真的別見怪，我們家不棄以後還得指望您說說親呢。」

「誰不知道您做媒是出了名的好，十里八鄉的誰不誇您？」

一番話說下來，歉也道了，馬屁也拍了，台階也給了。

「我不跟你們倆小孩計較。」女人悻悻地又坐了下來，沒有搭理兩人了。

「那我們回去了，嫂嫂注意身體。」丁樲笑著道，拉著徐不棄的手便走了，臨出門還不忘把門帶上。

走在回家的路上，徐不棄抿著嘴看著地，不聲不響。

丁樲搞定了事情，心裡正松著氣呢，看見徐不棄這樣子，他好笑地拍拍對方：「怎麼還生悶氣了？」

「我也不需要說親。」徐不棄賭氣似的，嘟囔了一句，這是對丁樲剛剛的說辭感到不滿了。

「是啊是啊，我們家不棄以後會很受歡迎的，不要說親也能娶到老婆。」

看到自己的意思被曲解了，徐不棄急了，伸手拉住了丁樲。

「我是說，我也會陪著你一輩子的。」

天已經有些黑了，丁樲只能看到對方亮得嚇人的眸子，他笑：「好好好，咱們當村裡的光棍兄弟倆。」

真情告白被當成了孩子氣的話來哄，徐不棄卻沒有生氣，他緊了緊拉著丁樲的手：「那說好了，當光棍兄弟倆。」

「是是是，我的光棍兄弟，快回家吧，都餓了。」

稍矮的少年拉著高個的少年往前邊走，田裡的青蛙聲聲鳴叫，一聲比一聲高亢嘹亮，蓋得少年們的話逐漸模糊不清。

「誰成親誰就是小狗！」

「行，你說是啥就是啥。」

在丁大夫和孫大嬸不知情的情況下，倆小孩解決了一件「大事」，村裡人又開始笑臉相迎，一有大病小病就往丁家跑。

人類真是奇怪的生物呢，但也很有趣。

丁樲溫柔地給眼前的孩童上藥，假裝沒看到身後屬於徐不棄的熾熱視線，如是想到，難怪那一號老喜歡到處接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