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西裝筆挺的律師先生提著早餐——因為激動，他不小心買多了，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包子豆漿，麵包牛奶，要什麼有什麼。

醫院的草坪里有穿著病服的老人在散步。

「早上好！」青松笑著對每一個人打招呼，儘管他們素不相識。

老人一愣，也回了個笑。還是年輕好啊，瞧這滿滿的活力。

走廊里的醫生護士也收到了來自青松的問好。

「青律師，這是遇到什麼好事了？」有熟人好奇地問他。

「我來給我媳婦兒送早餐。」青松大步向前，話音才剛落，人就已經消失在拐角處了。

徒留下那人呆在原地：「媳婦兒？青律師什麼時候結婚了？」

在病房前站定，青松理了理領帶，又摸了摸頭髮，輕輕在門上叩了叩，按下把手，走了進去。

窗簾半拉著，有陽光從縫隙里透進來，照在病床上，照在一塵不染，整整齊齊的病床上。

「安諾？」青松困惑。

「安諾！」男人把手裡的塑料袋丟在櫃子上，開始到處尋找消失不見的某人。

「安諾！」陽台沒有。

「安諾！」衛生間沒有。

「安諾！」走廊里……只有一臉驚恐的護士小姐看著他。

「先生……你怎麼了？」

青松冷靜不下來，他意識到了什麼，聲音開始顫抖：「這個病房裡的人呢？！他去哪了！」

「昨晚辦的出院手續，深夜辦的，也不知怎麼了，突然就要走……」護士小姐記得很清楚，昨晚剛好她值班。

那個臉色還有些蒼白的青年，頭上繃帶已經拆了，但還有一條明顯的疤痕，語氣柔和，卻又態度強硬。

「麻煩幫我辦理一下出院手續。」

邊上還有一個帶著孩子的男人。

青松靜靜聽著，突然就沒了力氣，早晨起來時的那股衝勁已經沒了，只剩下茫然。

為什麼突然要走呢？

我又做錯了什麼嗎？

等回過神來，青松已經到了許諾家門口。

是你吧，幫助安諾離開的人。

男人用眼神控訴著對方，漆黑的眼睛裡，有火焰在燃燒，他很生氣，可理智告訴他，許諾是朋友，這麼做肯定是有理由的。

沈昊天站在許諾身後，緊緊盯著青松，只要對方有一點異動，他就會拿起一旁的棒球棒。

許諾嘆了口氣，把人領了進來。

「我知道安諾在哪，但我答應了他，不告訴你。」

青松抿著唇，他本就不是什麼善人，只是之前喜歡許諾，總是笑臉迎人，現在把臉色放下來，倒有幾分唬人。

「我哪裡不好？」青松沉默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話。

他想不通。

確實，跟以前相比，青松已經改了很多了。時時刻刻念著他，分分秒秒離不開他，安諾喜歡什麼，他就做什麼，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東西全部送給心愛的人。

許諾示意一旁的沈昊天回房間，卻被少年拒絕了。

拎著棒球棒，可勁兒貼著許諾，任對方怎麼明示暗示，就是不肯挪動半步。

許諾無奈，幹脆不理他，轉向了青松。

「感情的事，又不是擦桌子，隨便抹抹就沒痕跡了。」

「有些事情，不是你對他好就可以彌補了的。」

許諾也不知該說什麼，他畢竟是個外人，沒法對青松和安諾感同身受，只能儘力安慰友人。

「我會找到他的。」青松眼神暗沉，丟下這句話後就離開了。

既然對你好，沒法換取你的愛。

那就恨我吧。這一次，我不會讓你有機會離開我半步。

然後，青松就被打臉了。

找不到。

他動用了以前的力量，聯繫了所有幫得上忙的人，可就是找不到。

幾天過去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像是突然人間蒸發。

安諾本就沒什麼朋友，唯一知情的許諾如今已表明立場，不會向自己透露半句。

青松從一開始的憤怒，變成了後來的驚慌。

他害怕了，害怕再也見不到安諾。

越是夜深人靜，他便越是想念。初識時靦腆微笑的安諾，系著圍裙說要給他做大餐的安諾，被他惡狠狠丟出別墅的安諾，埋在他胸前泣不成聲的安諾，被他當眾羞辱也不肯離開的安諾……

青松想，我是不是很壞？所以你才不願意再待在我身邊。

只有喝醉的時候，他才不會胡思亂想。

安諾以前也說過：「你唯一的優點啊，就是酒品好，不吵不鬧，乖乖睡覺。」

那時的安諾會笑，還會用手指親昵地點他的額頭，語氣帶著寵溺，然後就會端來熬好的粥，一口一口地喂宿醉頭疼的他。

酒精開始麻痹大腦，腦海里的安諾也開始模糊。

青松又灌了一口酒。

再醉一點，再醉一點，就不會想了。

許諾剛打開門就被吐了一身。

一個酒品很好的人，要喝多少酒，才會把自己弄得又臟又臭？

青松吐完就癱在了沙發上。

沈昊天看著忙進忙出的許諾，只覺得老樹妖更礙眼了。

「昊天，你明天還要上課吧？」許諾想過來揉揉昊天的腦袋，突然意識到自己身上也是髒的，便停了腳步，隔著沙發喚少年。

沈昊天扁扁嘴：「哥，我今晚想跟你睡，讓老……咳，讓青松大哥睡我的床吧。」

所以說愛情是個很可怕的東西。

它能讓一個潔癖心甘情願地把床讓給一個又臟又臭的酒鬼。

許諾答應了，假裝沒看到沈昊天瞬間亮起來的雙眼。

折騰到很晚，兩人才回到卧室。

青松太重了，一米八多的大老爺們兒，許諾和沈昊天兩人合力才勉強把他抬上床。

「我去洗澡，你先睡。」許諾低頭嗅了嗅，直皺眉頭。

沈昊天得令，高高興興地進了許諾的卧室，有些興奮地上了許諾的床。

這是哥哥的氣味，沈昊天像只小狗，在許諾床上四處撒歡，聞了被子聞枕頭，聞了枕頭聞床單……

正在洗澡的許諾突然周身一寒，他奇怪地抬頭看了看花灑，水變冷了？

窗外星光點點，銀月如船，偶有夜貓在屋頂穿梭，留下一閃而過的黑影。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幾家歡喜幾家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