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好說歹說，大娘才冷靜下來，母女倆開始認真耐心交談。

可憐天下父母心，即便女兒再怎麼不懂事，當媽的也不會嫌棄，只有恨鐵不成鋼的憤怒。

以血緣關係為背景的戰場，分不出勝負，徒有兩敗俱傷。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娘倆都鬆了一口氣。

許諾看著，也是放下心來，把空間交給她們，自己回了家，畢竟，他還是擔心昊天他們的。

一推開門，便看見在燭火點綴下安然入睡的閆昊天和小包子。

許諾笑著湊近了些，一大一小的，都呼吸均勻，表情放鬆。

輕手輕腳地抱起孩子，許諾出了房門。

聽見門被關上的聲音，本來閉著的雙眼突然睜開，閆昊天嘆了口氣，伸手按住隱隱作痛的眉心。

那還只是個孩子。

他下不去手。

許諾哪個時候回來的，閆昊天不知道，他之後因為身心俱疲，真的睡了過去。

清晨醒來時，看到的便是在自己懷中睡得香甜的許諾。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明明我最初想的不過是利用你罷了。

伸手描繪許諾的臉部輪廓，他畫了太多，已經爛熟於心了，可偏偏就是怎麼看也不厭。

這是一張造物主格外恩賜過的臉，劍眉星目，偏偏又是一副溫柔性子，叫人怎能不愛？

辛苦了好些日子，許諾沒能按時起床，閆昊天也不急，任由肚子咕咕直叫，卻是摟著娘子不撒手。

他也捨不得喊醒睡夢中的許諾。

笑得那麼甜，是夢到了我對嗎？

許諾還真夢到了閆昊天。

最初笑著包了所有糖葫蘆的他，新婚夜不甘而又驚訝的他，漸漸展露任性傲嬌一面的他，撒嬌要出去玩的他……

最後，畫面定格在那扇禁閉的檀香木門上。

鏤空的花紋阻擋不了聲音的傳播。

「你見過誰會對自己的藥產生感情？」

冷冰冰的話語，直擊柔軟的心臟。

四周的花紅柳綠突然褪去了色彩，腳下的青磚破裂瓦解，許諾直直向下墜去。

那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洞穴，失重感讓許諾驚呼出聲。

「哈……哈……」大口大口喘息，帶著劫後餘生的心悸。

許諾是被嚇醒的，同樣被嚇到的還有閆昊天。

「娘子，怎麼了？」閆昊天伸手碰了碰許諾汗濕的額頭，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許諾看著近在咫尺，掛滿擔憂的臉龐，酸澀感湧上鼻尖，他猛地抱住閆昊天：「我夢見，你不愛我了。」

閆昊天失笑，輕輕拍打著許諾的背，企圖讓對方冷靜下來：「夢境和現實都是相反的。」

「我怎麼可能不愛你。」

許諾細細咀嚼著這句話，在閆昊天看不到的地方，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你只是想要我的心。

偏偏你又輕易地成功了。

沒有停留幾天，夫夫倆便又回到了閆府。

初秋的葉已經鍍上了一層金色，搖搖欲墜地掛在樹上，指不定下一秒就會掉落下來。

春花這幾天玩了個夠，酒館父子苦著臉，天天盼著閆大少爺能快點回來，把這婆娘接回去。

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的春花翻了個白眼。

嗤，真當我稀罕你家的酒？

搖搖晃晃地回了府，一進門就碰到了自家主子。

閆昊天看著滿身酒氣的春花，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本欲開口呵斥，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又住了口。

春花可不管那麼多，倉促地行了一禮，就往邊上的許諾身上靠。

喝了酒的春花，跟沒了骨頭似的，許諾趕緊把人扶起：「昊天你先回房，我給春花弄點醒酒湯。」

閆昊天點點頭，轉身離開。

喝過醒酒湯，春花頭痛欲裂，捂著頭半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許諾嘆著氣：「春花大姐，我知道你清醒著。」

春花頓了頓，不再發出聲音。

「今兒立秋了。」許諾突然說著毫不相幹的話題，「姐，你能幫我個忙嗎？」

窗外麻雀嘰嘰喳喳地說著閑話。

伴著秋風，落葉鋪了一地。

臨近傍晚，閆昊天坐在書房裡，等著那碗粥的到來。

對春花來說，白天的酗酒，這可能是最後的放縱了吧？

打開抽屜，閆昊天拿出了一張畫。這是許諾嫁過來之前，他畫的全家福，畫上少年坐在輪椅上，冷著一張臉被眾人包圍。

少年身後的是老管家，笑得見牙不見眼，手穩穩地按在輪椅上。右邊是秋月，小姑娘梳著乖巧的雙髻，露出靦腆羞澀的笑容。左邊是春花，穿著露骨的旗袍，大大咧咧地比著剪刀手。

這曾經是他心目中，家的樣子。

一個被他一手摧毀的家。

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閆昊天把畫重新放進了抽屜里。

進來的卻不是他想像中一臉疑惑的許諾：「春花姐也不見了。」

而是……端著盤子滿臉淚痕的春花：「少爺，該用藥了。」

心裡咯噔一聲，閆昊天強作鎮定：「許諾呢？」

春花來不及回答，閆昊天便喃喃自語：「啊對，估計是落了東西在娘家對吧？」

「真是的，總是這麼丟三落四。」

春花不言不語，將盤子放在閆昊天面前。

白色的糯米沉沉浮浮，還有幾點肉沫，搭配上青白色的蔥，看得人食指大動。

閆昊天卻只想吐。

「啊——」狂躁不安的巨獸四處噴著火焰，試圖將一切毀滅殆盡。我不願相信，那是你。

碗摔在地上，清脆的響聲像在諷刺某個作惡多端終得報應的少爺。

像被狠狠傷害的獸，閆昊天跪坐在地上，蜷縮著身子，低著頭痛哭流涕。

破碎的瓷片割傷了企圖觸碰的手指，男人卻像沒有了知覺，一個勁兒徒勞地想把粥拾起。

春花流著淚，靜靜看著，多可悲啊，那個曾經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大少爺，原來也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她沒有上前，腦海里浮現的都是另一張蒼白的臉。

「春花姐，幫我一個忙，把我的心給他。」

「春花姐，我好痛啊。」

「春花姐，能不能幫我告訴昊天，我愛他。」

「春花姐，求求你，照顧好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