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豎被耽擱了時間，又得了柰果，莫默也不急著去老夫人那。回到綺春閣，就把洛梅喚到跟前，與她一起商量蘋果燉蘆薈的做法。

說到一半，洛梅問道：「砂糖是什麼？奴婢只聽過飴糖，大大的一塊兒，要熬化了才得糖漿。」

「沒有砂糖？」莫默皺眉，「不打緊，就用飴糖。」

「好，」洛梅繼續聽，把柰果燉蘆薈的方法牢牢記下，「這麼聽來，這菜也不難做，就是沒想過，柰果還能和蘆薈放在一起。」

「你們不知道的菜譜多了，」上輩子連廚子都做過的莫默擠眉弄眼道，「雖簡單，卻是道功效很高的藥膳，可以補中益氣，生當健胃，養顏，潤肺，除煩渴，還能清熱，通便。」

「豈不比大夫開的藥還管用？」洛梅張大嘴。

「藥有副作用，藥膳保管安全，還好吃。」

望著洛梅蠢萌的表情，莫默一點也找不到心動的痕跡，只好嘆了口氣，領著她往小廚房走。

兩人閑聊著，話題總離不開如何改善生活素質雲雲。待灶台上的水燒開後，就將腌制好的蘆薈條、去皮的蘋果塊和熬化了的冰糖倒入鍋中。

「取點柴，用小火燉至酥軟就行。」話是這麼說，卻沒讓洛梅動手，自己蹲下來撿柴，蹭了一臉烏黑。

總不能幹等，兩人又轉到後院除草、種花，忙活到午時，再把午膳做起來。

簡單的雞蛋面，主僕二人就這樣站著用膳。

『咕嚕咕嚕……』鍋中傳來一陣濃郁的甜香。

「可以揭蓋了。」莫默打開鍋蓋，艱難地移至一旁，望瞭望賣相極佳的成品，滿意地笑了。

「好漂亮！」洛梅驚呼。燉得酥軟的柰果和蘆薈融在一起，蜜汁相連，通體金黃，翻動時還能拉出糖絲。

「有點太甜了，得配花茶一起用。」莫默試了一口，又夾起一塊小的，呼呼氣，極為自然地遞到洛梅嘴邊。

上輩子在廚房，為了最快呈出菜品，都是一雙筷子輪著試菜，哪有那麼多講究？

殊不知這樣簡單的動作，卻讓洛梅紅透了臉。「貴人，讓奴婢自己來吧！」

「哦，」反應過來，把筷子遞到她手上。

嘗了一口，洛梅的臉上露出驚艷，「好吃！」

「小女生的口味，」莫默笑著搖搖頭。

給洛梅留了一大碗，剩下的，用藏藍色的釉陶碗盛載八分滿，還添了幾塊碎冰進去，晶瑩剔透的，一顛就左右搖晃，漂亮極了。

滿意地點點頭，「我出去一趟。」

「貴人又去哪兒？奴婢陪你一起，」

「不用了，你留下看家。」

莫默挽著菜籃子，在酷暑中快步行走，爭取不讓籃子里的陶碗受到顛簸，讓老夫人嘗到原汁原味的二十一世紀美食。

滿心愉悅地走到齊福閣，卻被香菱攔下來。

「老夫人用過膳，剛睡下，」香菱皺著眉，盛氣凌人，「你這奴才也不挑好時辰再來，真把齊福閣當你主子的綺春院，來去自如？」

莫默也不惱，「奴才給老夫人燉了碗糖水，耽擱了時間，勞煩香菱姐姐讓奴才進去，免得這糖水化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香菱推了菜籃子一把，「等老夫人醒了再來！」

這女人怎的這麼不講理？

莫默穩住籃子，說道：「那行，奴才不進去，勞煩你把糖水捎進去，用冰鎮著可好？」

「你這奴才，我是伺候老夫人還是伺候你的？」香菱的眉豎起來，「一邊兒去！」

「你，」莫默來氣了。這兩面三刀的女人，在老夫人面前柔情似水，對著自己就各種打壓。送個糖水的功夫，能耽擱她什麼事兒？指望她是不可能了，幹脆朝她身後喊道：「芸慧，芸慧——！」

「閉嘴！吵醒了老夫人可怎麼是好？」香菱急了。

「怎麼了？」芸慧聞聲而出，淡漠的神情，在看見莫默後流露一絲驚異，「怎的不進來，平白站在太陽底下，流了這多汗？」

「香菱不讓我進去！」告狀道。

「老夫人在午睡，放這奴才進去做什麼？」香菱叉著腰，凶神惡煞地說。

芸慧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也沒與她爭執，自顧自對莫默說：「今兒個帶了什麼好東西來？」

「消暑的佳品，柰果燉蘆薈。熬了一上午，眼看就要化在這兒了！」說到這，還瞪了香菱一眼。

「給我吧，替你冰鎮著，保證讓老夫人一醒來就吃上。」芸慧溫柔笑道。「你且回去好生歇著，等老夫人睡醒再來，記得用冷水洗把臉，仔細別中暑了。」

「奴才謝過芸慧姐！」討巧賣乖什麼的，莫默一向做得很好。

芸慧提著菜籃，款款走回去。

見她曼妙的身影消失在門後，莫默又瞪了香菱一眼，忿忿地走了。

香菱怒目圓睜。該死的奴才，還敢瞪她，什麼玩意兒？

莫默吃了個閉門羹，積了一肚子火。忽然覺得，今天似乎做什麼都不順。現在雙頰酡紅，呼吸不順，還有中暑的徵兆。越想越氣不過，幹脆往床上一倒，生著悶氣睡著了。

「貴人……」洛梅推推他，見他睡得沉，臉紅得厲害，在夢中都嘀嘀咕咕地罵著什麼，生怕他中了暑氣，發起高燒來。

便端了盆溫水，浮著幾塊化了的碎冰。也不敢弄得太涼，怕沖了暑氣。

用綢布沾上水，一點點抹去莫默面上、脖頸處細細密密的汗珠。再三思索後，替他解開喉間至胸膛的紐扣，坐在床畔，耐心地扇著蒲扇，帶來絲絲涼意。

睡得極不安穩的某人，感受到涼風拂面，舒服地哼了哼，只覺得燥熱盡退，連覺都沉了幾分。

如果他醒著，一定會捶胸頓足地說：洛梅娶得過啊！

這一睡就到下午，莫默還不願起來。

見他面色如常，不像是發燒，洛梅也由得他睡，準備去小廚房做晚膳。

剛走到門前，就見一眉目凌厲、身穿華服的丫鬟洶洶走來。

「你是伺候莫貴人的奴婢？」香菱揪著手帕掩在嘴邊，嫌惡地揮了揮。被老夫人派來這偏僻的綺春院，真是倒了大霉！回去後得跨火盆、用柚子葉泡澡，去去晦氣。

「奴婢洛梅，姐姐找貴人有何事？」

「把吉祥叫出來，」香菱往後退了三步，離洛梅遠了點。

「吉祥？」是齊福閣的奴才，還是老夫人豢養的寵物？

「伺候你們莫貴人的奴才，吉祥。」香菱沒好氣道：「老夫人醒了，要找他，叫他識相的就快出來！」

「莫貴人這兒，沒有一個叫吉祥的奴才。」洛梅茫然地搖搖頭。

「沒有？開什麼玩笑！」這莫貴人，真以為自己還是太師府的庶三子，擱這擺什麼譜兒？「老夫人要用你們主子的人，這是福分，推三阻四的做給誰看呢？走開！」

推開洛梅，就要往裡面走。

「這位姐姐，莫貴人在午睡，你不能進去！」洛梅急了，拽住她的袖子，惹來香菱一個用力的推搡。

「該死的丫頭，竟敢拿你的臟手碰我！」

「啊！」洛梅一個站不穩，往地上倒去，摔得不重，可手臂擦到鋒利的石子兒，頓時劃開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

莫默睡得迷迷糊糊，被外面的爭執吵醒，本來還不願起來，聽見洛梅呼痛的聲音，急急忙忙地套上鞋走出來。

「怎麼了？」

見洛梅倒在地上，手臂旁一灘鮮血，紅得刺目。狠狠一皺眉，趕緊把人扶起來。

「貴人。」受了傷的洛梅，連聲音都氣若遊絲。

「貴人？」香菱見莫默從主子屋裡走出來，正要訓斥，聽見洛梅的叫喚，怒容一收，反露出帶著深意的笑容。「什麼奴才吉祥，敢情是莫貴人！」

「香菱，你太過分了。」莫默望著她，一字一字道：「我會把這事告訴老夫人和將軍。」

「哈！」香菱不但不怕，還惡狠狠道：「你當你是夫人，咳嗽一聲就有人疼著緊著？你不過是個不受寵的下作男人！讓老夫人知道你瞞騙她，可仔細你的皮！」

聽到這，莫默面色一黯，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香菱見他這樣，得意一笑，轉身急不可耐地離開，肯定是回去告狀去了。

遠遠拋下身後的主僕，連帶他們的對話。

「對不起，洛梅。」莫默愧疚道。受了這樣的欺辱，他卻沒辦法替她做主。

「奴婢沒事。」洛梅勉強一笑，「這樣的傷口，包紮一下就好了。」卻心知肚明，手臂必定要留疤了。女子身上留了疤，再嫁人就難了。也罷，做奴婢的，哪能奢望這種事？望著莫默寫滿歉意的臉，洛梅覺得，能讓貴人這樣緊著，自己也算是值了。

香菱越走越急，面上的笑意越來越深，恨不得縮地成尺，立馬到老夫人面前揭穿莫貴人虛偽的面具！

這些天，吉祥愈發受到老夫人寵愛，她只能站在一邊，面上還得掛著溫柔的微笑，心裡早就氣得嘔血。莫貴人是府里最不受待見的主子，被他的奴才踩到頭上，叫她如何都忍不下這口氣！

現下好了，他自己將致命的錯誤送上門來，能處理掉吉祥，還能告莫貴人一狀，先前越隱忍，此刻越興奮，讓她如何不心生快意？

好不容易趕到，忽然想起宮裡那位主子的吩咐，香菱急急煞停，站在齊福閣門前。

停下不過幾秒，轉過身，幹脆小跑起來，又朝夫人的凌妍閣趕去。

這件事，告訴心軟的老夫人終歸沒什麼用。要徹底擊垮莫默，還得將軍出馬！

面上帶著狠笑，和一絲不為人知的期許。

做成了這事，宮裡那位的許諾，也該實現了吧？想到日後的榮華富貴，香菱低著頭，甜甜地笑了。

綺春閣。

下人們一如既往地躲懶、閑逛。

莫默親自替洛梅包紮好傷口，望著潔白的紗布，兀自出神。

「貴人，那位姐姐提到的吉祥，是什麼人？」洛梅似乎猜到了一點，此時在自家主子面上望見一股風雨欲來的凝重，有些不安。

「都把你害成這樣了，還叫她姐姐？」莫默拍了拍她的頭道：「她叫香菱，是在老夫人身邊伺候的貼身丫鬟。」

「她先前說的矇騙，指的是……？」

莫默一拍額頭，「先別說這個！洛梅，你替我做件事！」

「什麼事？」洛梅不解。

「幫我去齊福閣找一名叫芸慧的婢女，」莫默說：「告訴她，食用了柰果燉蘆薈後，千萬莫讓老夫人吃水產！」否則會肚痛難耐，便意不通，雖是小事，終歸對老人家的身體不好。

「是。」見他心急，洛梅答應著，人就小跑出了院門。

「小心別碰著傷口！」話沒叮囑完，洛梅已經跑遠了。

莫默猜測道，香菱應該去了曲勁庭那裡，再不濟，也要找夫人出一口惡氣。這種事，她肯定不捨得先告訴老夫人，必定會告訴府里當家做主的大人物，好好懲治自己一番。

也不知是好是壞，莫默苦笑。至少老夫人那邊還不知道，他才能讓洛梅過去提點兩句。

等把藥箱收妥，他就倚在床頭，望著窗外漸沉的天色，出神。

九靈給的支線任務沒完成，儲物空間自然也沒得到。哪怕老夫人喜愛他，信賴他，想必是因為隱瞞了身份，還未達至任務要求。他卻不敢坦白，得不到系統獎勵也罷，只想維持這看似平靜美滿的生活，掩耳盜鈴地過日子。

可惜紙包不住火，謊言終會被拆穿。

心裡不無可惜，甚至有些難過。看來在這個世界，第一個真心喜歡他、善待他的老夫人，也不會再理睬他了。就像上一世所有遠離他的人一樣，再不願與他有所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