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擱這嘀嘀咕咕什麼？」翠柳見他彷彿神經錯亂，對自己的皮膚又掐又捏，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模樣，像是想到什麼，緊張道：「莫貴人，你可別玩什麼花樣，奴婢是將軍親派的大丫鬟，就算你死在奴婢眼皮子底下，奴婢也不用背負半點責任！」

這小妹子以為他要自殺？神經病！他好不容易想通了，就一定會好好過下去。莫默拋出一個翻天覆地的白眼，眼珠都看不見了，全剩眼白，硬生生破壞了美好的皮相。

「你、你等著！」翠柳被他翻白眼的模樣嚇到了，奪門而出，越跑越怕，到後來幹脆跌跌撞撞地往正廳跑。「不好了！不好了！莫貴人又鬧自殺了！」

人死了可以，卻不可在自己看著的時候死，要是這下作男人往她身上賴，她不死也得扒層皮。想想將軍凶神惡煞的樣子，翠柳一哆嗦，叩了門就往地上跪。

「將軍，不好了！莫貴人尋死了……」

「誰在吵嚷？」三分不耐，七分厭惡的聲音，隔著一層厚重的木門傳來。正在接待貴客的曲勁庭被打擾，滿心厭煩，止不住的煞氣傾瀉而出，「拖下去，打三十板。」

尋常女子二十大板就受不住了，三十大板，命都該打沒了！

「將軍饒命啊！」翠柳嚎哭上了，淚涕糊了一臉，「奴婢是夫人那裡的，求將軍饒命！」

聽見夫人二字，曲勁庭緊皺的眉這才鬆懈，「放開她。」

一道勁風拂過，正廳的門被打開，為首端坐著一名姿態隨意的男子，放下手中熱茶，朝門口哭哭啼啼的丫鬟看去。頓時，翠柳就止了聲，被這男子的模樣吸引。看樣子不過二十五六，生得風流韻致，一雙鳳眼漾著淺淺水光，眼角一顆淚痣恰到好處，卻絲毫不顯女氣，更襯託了姿容絕俗。望著人的模樣，像極了奪命的閻王判官，是因被捲入那萬般情潮，喪命也在所不惜。

白忘塵很滿意這丫鬟的作態，若平常他是一點也不在乎，可這丫鬟就快命喪黃泉，也要在怒獅曲勁庭面前多看自己幾眼，就不由地惹人發笑了。於是唇畔勾起一抹笑紋，看著勾人，卻是實打實的輕笑，寫盡了萬般倨傲。

「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曲勁庭道。

「奴、奴婢不敢！」翠柳垂下頭，頰邊爬上的一抹紅暈，早在將軍大人的注視下變得蒼白，明明跪著，整個人卻搖搖欲墜。

若是擾了貴客的清靜還好，將軍定會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饒過她。可現在不同，她竟忘了行禮，且看也不看一眼將軍，只顧貪婪地望著那俊俏男子。

將軍府里誰人不知，容貌便是曲勁庭最大的忌諱？原本他也生得一副絕世容顏，眉目之俊美仿若輕描淡寫的水墨畫，看一眼只道淡漠，看兩眼便徹底沉淪，拘在這磅礴大氣的山水之間了。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說的正是曲勁庭。自取得狀元後，他便在京城內成了人人追捧的對象，請媒之人踏破門檻。可他文采了得，卻未放棄馳騁沙場的初衷，考取功名竟只為在御前情願。皇帝聽聞後，大有讚譽，賞賜如流水，當下便准了曲勁庭棄文從武。五年來，大大小小十幾場仗，竟無一場敗仗，皆贏得漂漂亮亮。將軍的路越走越順，官職越升越高，很快就無甚武將擋在前面。只可惜，兩年前遭心腹背叛，九死一生也罷，竟一連輸了五個城池，還在左臉留下一道疤痕，硬生生毀壞容貌，再加上身上沾染的憤恨和血腥氣，讓曲勁庭像是從惡鬼肚子里爬出來似得，惹人厭懼，連帶著皇上也對他日漸疏遠。

打那以後，誰若是對將軍的容貌流露半點心思，都逃不掉凄慘的下場。

翠柳越想越害怕，竟不覺在曲勁庭面前顫抖起來。

只見曲勁庭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居高臨下。雖在笑，卻極其兇惡，說是惡鬼也不為過。「你在想什麼？」

翠柳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一向放縱慣了，所以才被派去莫貴人那，讓她可勁兒地欺凌主子。現在哪裡受得住這個場面？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還尿臊了一褲子。

「拖下去。」下場自是不必多說。

「將軍好大的脾氣。」白忘塵笑了笑，笑意未抵達眼底。

「貴客在此，勁庭豈敢任人滋擾？」曲勁庭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只那捏緊的拳頭，泄露了他的心思。

「每次來府上都必然殺人見血，將軍此番作為，朕竟分不清你究竟是迎朕，還是趕朕了。」

「皇上多慮了。」祁樂帝白忘塵的一番話綿里藏針，卻影響不了曲勁庭分毫。他戰前失利，臉上添疤，還有莫默的入府，都有皇帝的手筆在裡面，只為讓夫人疏遠自己。讓他如何不恨？身為君主，竟使盡了下作手段搶奪臣妻，每每想到，都令他渾身血液倒流，氣極恨極，見面亦從不給好臉色。所幸曲將軍容貌盡毀、脾氣暴烈的事早已連帶這兩位君臣不和的傳言散布天下，他也不怕皇帝指責。

「剛剛那丫鬟說什麼？莫貴人尋死？」白忘塵似笑非笑，「勁庭，朕指派的婚事，你當真如此不滿意？」

「皇上多慮了。」還是這句。

白忘塵也不惱，將輕輕搖曳的扇子一合，率先起身。「去看看吧。」

去看那心思歹毒的莫貴人？

曲勁庭眉一皺，更顯臉上的刀疤猙獰。停在原地半晌，只得狠狠一拂袖，大步跟上去。

只望那莫貴人安分待著，若真是尋死，他必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兩人的一舉一動，皆被杵在一旁伺候的大太監納入眼底，垂著頭一臉恭順，讓人猜不透心裡所想。

看來，皇上與曲將軍，果真因這事撕破臉。

心裡瞭然，面上又恢復不動聲色的模樣，緊跟皇帝身後。

只見前方的大道已然一片順坦，只剩幾片枯葉，幾根枯枝，成不了什麼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