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顧一是在顧耀宗懷裡醒來的。沙發的舒適度很高，可惜身下這個餓了好幾天的傢伙瘦的硌人。

顧一頗為嫌棄的站起身，抻了抻起皺的衣服。懷中重量的突然消失驚醒了顧耀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失神了片刻。

「顧十三的腿算是廢了。」顧一站在原地，眼睛太小看不出情緒。

「截了嗎？」

「沒，留了個全的，就是不太好使。」

「那也行。」顧耀宗吐出一口濁氣，目光很遠似的，「十三他太不穩當，這回能慢下步子了。」

顧一不說話，站成了一座雕像，顧耀宗就接著絮叨：

「你知道的，十三向來人緣好，但是老四不愛說話，也就十三願意成天熱臉貼冷屁股。」

「人心是換不來人心的。」顧一語氣平靜，眼簾一垂就把後半句咽了下去——因為很多時候你並不知道對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算了，知道也給不了。

顧一在心裡補了一句，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實在比哭更難看。

顧耀宗想諷刺他兩句，結果看著顧一的表情硬是說不出來，差點兒沒憋死。

座鐘走的惱人，顧耀宗憋了個臉紅脖子粗，最後忍不住罵了一句：「你他娘的還委屈上了?」

顧一搖了搖頭，好像要把雜念從腦子裡甩出去。

「我對你不好嗎？」顧耀宗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顧一苦笑了一下，又搖了搖頭，卻是回了聲「好。」

這一聲「好」卻不太好，更像是一聲控訴，含著血，帶著淚。

這下兩個人都沒話說了，空氣凝結成了水汽，悶得人氣都喘不勻。顧一長久的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司令，尹先生到了。」勤務員在門口低聲提醒，換來顧一一聲「知道了。」

「呦，你還有這愛好。」顧耀宗忍不住調侃。很多有權有財的愛捧戲子，捧著捧著就捧到床上去了，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

當然，這事兒放到顧一身上還是挺稀奇的。

顧一也不回應，踩著鋥亮的軍靴轉身就走。顧耀宗討了個沒趣兒，無聊的撇撇嘴，又用力抻抻大長腿，搞得鐵鏈嘩嘩作響，便心滿意足的往沙發上一歪，來了個回籠覺。

這邊顧耀宗顯然沒什麼看頭，我們還是去看看顧一便罷。

尹紫陌穿了一身月白色長衫，綉著銀龍暗紋，料子好的過分。他坐的端正，梨花手杖安放在旁邊。

「先生，這龍井可還喝的習慣?」

「香遠味清。」

「先生喜歡就好，明日我差人給您送些去。」

「多謝。」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尹紫陌笑了笑，修長的手指磨砂著白瓷杯，嘴角有一個溫潤的弧度。

顧一看的有些痴了，忍不住想像尹紫陌的一雙招子若是清明的，顧盼之間該是怎樣的風流韻致。

「李兄今日似乎心情不錯。」

「先生似乎總出現在我心情比較好的時候。」顧一高深莫測的笑了笑，投過去一個探究的眼神。

他與尹紫陌結緣可以說是一個巧合，但是接觸下來，顧一對這位尹先生是越來越好奇。不過最讓他奇怪的，是尹紫陌為什麼會與他結交。

顧一自認不是什麼好人，而尹紫陌又是那樣的神仙人物。他著實不明白對方的動機是什麼。

「看來在下與李兄的快樂有緣。」尹紫陌捻起一塊兒芙蓉糕，淡粉色的唇微張，編貝似的牙齒咬下一口，動作如詩如畫。

「先生妙語。」

「慚愧慚愧，是在下輕忽了。」

「先生不必如此拘謹，今夜就留在府上吧。」

「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