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拍在臉上有些涼。

誠如那傢伙所言，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比水滸里的景陽岡還要荒涼偏僻。

下車後，蕭品源拿出手機打開電筒，試圖把周圍的光景看得明白些，沒想到手裡唯一的光源在這裡也只能淹沒在一片漆黑中。

「七哥！」不遠處出現了一點光亮，代駕的兄弟朝他們大聲喊，「他們的車找到了！」

「走，跟過去看看。」

他習慣性地鎖好車，帶頭向不遠處的光點走去。

來時的小路與黑暗融為一體，周圍的小山丘們好似巨人，加上搖曳的樹木，更顯得張牙舞爪。

蕭品源回過頭，跟著前面的傢伙走在巨人們的腳邊，聽著鞋底與沙石摩擦出的刺耳聲響，想著這裡這麼黑，又這麼靜，陸嘉楠應該會感到害怕吧。

「呵！他們果然是到了這裡。」

車停在山腳處，他一眼就認出那是萬小宏的座駕，迫不及待地跑上前。

車裡早沒了人，他看見蕭品源站在身後，幸災樂禍的對他說：「看來我們來晚了，他們早跑山上去了。」

「現在怎麼辦？」蕭品源懶得考究他的笑容是真是假，走到車旁問。

「怎麼辦？只有等，」他抬頭望著眼前的陡峭山體，「這裡原本是一個很高的山丘，之前有人為了開發，把它炸去了一半，後來又有人反對，說不環保，他們才停止開發，後來這裡就長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我對這座山的事沒興趣。」蕭品源盯著他一字一句。

他不理會，繼續說：「這裡到山頂的山道只有一條……」

「在哪裡？」

他語止片刻，朝蕭品源輕聲笑笑：「我要知道，還陪你在這裡幹等什麼？」

蕭品源：「……」

「這個地方，是他們的桃源鄉，從前總是背著我到這裡私會、偷腥、該做的、不該做的……在這裡都已是做盡了，還以為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他摸著車身嘆口氣，「其實我多希望他能親自帶我來一次，可是相處這麼久，一次也沒有，我還以為他已經把這裡給忘了。」

蕭品源聽完沒再說話，只把拳頭重重砸在車身上。

砰一聲後，車子亮了前後燈，報警聲響起。

「砸，你就繼續砸，興許他們聽得見吶，」他半開玩笑地對蕭品源說，「再把車子弄壞了更好，一會等他們下來，我就把你們全塞進我車裡，讓你們仨在後面排排坐。」

蕭品源低吼一聲，只得在車身旁蹲下。

代駕的兄弟見這場面忍不住又笑了。

背靠車身，他從褲子口袋裡取出煙遞給蕭品源，對方卻把臉別到一邊。

「你可真無趣。」邊說，他又把煙發給了代駕的兄弟。

「謝謝七哥！」

「這裡沒事了，你也累了，早些回去吧。」

「我不累，我就跟著七哥在這，弄不好一會還有用呢。」

「那好，」他看看時間，「現在還早，你先到我車上小睡一會兒，有事再叫你。」

「謝謝七哥！」

代駕的兄弟接過車鑰匙，留下小跑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兩人的視線內。

「怎樣，我這弟兄人還不錯吧。」他望著那背影誇讚一句，從嘴裡彌散出濃濃的煙味。

「那是愚忠！」

「你說他愚忠也好，蠢也罷，可在我眼裡，他比周圍的許多人靠譜多了。現在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幾乎都成了一筆筆明碼標價的買賣，想想也真是噁心，像他這種肯講情義的，已經是很少了。只可惜對這樣的人，現在的我已是再沒能力給他們什麼……」

深夜的山腳靜得連鳥鳴也沒有，越是這樣，顯得他說話聲越吵。

蕭品源受不了，伸出雙手捂住耳朵，心想天色這麼黑，反正他也看不見。

「你知道我最欣賞你哪一點嗎？」

他不知道自言自語了多少句，唯有這句話穿透掌心扎進了蕭品源的耳里。

蕭品源從小到大就喜歡被別人誇。無論是誰，只要肯誠心誇讚自己，那一刻都是他的朋友。

於是他立馬放下雙手，心想反正他還是看不見。

「你說你最欣賞我哪裡？」他恬不知恥地問。

「還記得上次抓你們回來，我把你們關在一間舊房間里，他問你是不是願意和他一起去死，你說你願意，這之後你還給他開了一個小玩笑……當時我就對你刮目相看了。」

「那你……」蕭品源臉色乍然黑成了鍋底，盯著半空中忽閃的火星支支吾吾，「那你豈不是……」

「你們那晚的胡鬧？」他冷笑一聲，「當然是從攝像頭裡看得一清二楚了，別忘了，那裡畢竟是我家。」

蕭品源徹底沒了話，只覺得這一瞬熱氣上涌，把自己整張臉沖得老燙。

「可是小兄弟，你對別人有情，別人不一定會對你有意，等他們下來時他還是不是你的人，這個我一點都不敢保證……不，應該說，還是希望他不會辜負你吧。」

話落音，那點星火也滅了，黑暗壓抑成了一股能量，沉澱在蕭品源胸中，終於讓他面朝山丘大聲吶喊了出來。

這一聲驚動了山風，也喚出了鳥鳴。

他記得陸嘉楠說過，聲音是由下向上載播的，他覺得自己的吶喊一定能清楚傳到他的耳里。

可他沒想到，此刻在陸嘉楠耳旁的，除了山風的呼嘯，就只有腳下殘枝枯葉的碎裂聲。

這裡通往山頂的山道確實只有一條，雖說是山道，卻十分陡峭，只不過是一條細長的土階罷了，且僅有一雙腳掌的寬度。

陸嘉楠在前面打著電筒小心踩著土階，儘管已十分留心腳下，不經意間還是踩滑了腳。

「小心！」

眼看差點就要滑下山道，好在身後有萬小宏幫自己穩住腰。

「我們走了多久，究竟還有多遠？」散去驚嚇後，他回頭望著萬小宏問。

「快了，應該馬上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