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點星火宛如幻覺。

聽見對方的聲音後，那人在門前獃獃站了好一會兒，之後才丟魂似的向電梯口跑去。

在他身上就像生了一根繩子，一頭系著他自己，一頭牽著陸嘉楠，他一跑，身後的人也被他生生拽了出去。

公寓樓里兩座電梯，他先進了其中一座，陸嘉楠沒趕上，只能乘了後面的那座，兩座電梯幾乎是同時到達一層，可他始終都要比陸嘉楠快一步。

行人只顧腳下的路，在夜色中刻下漠不關心的字眼，一前一後的追逐在他們眼裡只能算是無聊荒唐的遊戲。

「蕭品源，站住！」

陸嘉楠追在他身後已是大汗淋漓，可前面的人卻如一輛小火車，體內似乎還有使不完的勁。

兩人跑到廢舊的鐵路上，再往前就是一個大型的垃圾中轉站，迎風飄來的氣味不怎麼美。

蕭品源雙腳還想上前，身體卻被身後的響動聲定在原地。

響聲一直沿著鐵軌傳到道路兩端的盡頭，好像在不久後又會有火車馳騁在上面一樣。

「嘉楠，你怎麼了？」

蕭品源好像還活在四年前。

陸嘉楠的腳傷在他印象中還是如此深刻。

儘管他猜測對方的傷已經痊癒，也難保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他匆匆忙忙地回了頭，自己也被地上的橫條絆倒，然後連跑帶爬的到了陸嘉楠跟前。

「你的腳，給我看一下……啊，嘉楠你……」

他伸手想去握陸嘉楠的腳，沒想到陸嘉楠氣急敗壞，隨手抓了一把泥沙就朝他臉上灑去……

……

「怎麼樣，還睜得開嗎？」

「這邊的可以了，但是好像還有沙子……」

「你動一下，能感覺出是在哪一邊嗎？」

房間內所有的燈光都運作起來。

蕭品源坐在床上，由陸嘉楠撐著眼皮，目光原本定格在他認真的臉上，聽見命令後眼珠子向右一轉，「左邊，還有下面也有。」

「我好像看到了一個……」陸嘉楠邊說，眯著雙眼，小心拿著一個棉棒在蕭品源的眼皮里輕輕擦起來。

雖然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可也不知為何，就是控制不住地想給這傢伙一點教訓。到現在陸嘉楠是真的後悔了。

眼裡進了沙子，蕭品源被弄得淚流滿面，完全睜不開眼。

陸嘉楠當時跪在鐵軌上，捧著他臉著急地幫他吹眼睛，可怎麼吹也不見好，最後只有牽著他的手走回公寓。

這之後無論怎麼用水洗，陸嘉楠怎麼幫他弄，蕭品源還是覺得眼睛裡有東西，兩眼仍是眨個不停，還止不住淚流。

「你不是很能跑嗎？有本事再跑啊!」

也不知弄了多久，陸嘉楠突然大聲後將棉棒狠狠甩在地上。

大衣口袋裡的手機一直在震，他終於不耐煩了。

蕭品源面對陸嘉楠兩眼眨個不停，臉上寫滿了無辜。心想如果自己繼續跑，還真不會被他弄成這樣。

「走，去醫院。」

「現在醫院早關門了……」

「有急診！」

陸嘉楠邊說，撿起蕭品源的外套甩在他身上，順便又將自己的外套穿好。

「你還是先把電話接了吧。」蕭品源提醒。

手機里的未接電話十五個，樂隊成員打來了五個，剩下的全是萬小宏的。

除此還有好多微信消息，都是問自己現在在哪兒的。

陸嘉楠今日沒請假，臨近晚上八點半，酒吧那頭不見他來，電話也不接，都開始著急了。

「喂？宏哥……」

電話那頭傳來萬小宏的埋怨聲，「你在哪兒呢？不打個招呼，電話也不接！」

「我在公寓這頭……我這裡發生了點事，今天可能去不了了……」

「什麼事這麼嚴重，要幫忙嗎？現在我就在去你家的路上，馬上就到……」

「不用了！」陸嘉楠慌忙打斷，「你不用過來了，我要……我要和一個朋友去醫院……」

「什麼朋友，去醫院幹什麼？」

想起之後的事，陸嘉楠長嘆一聲，「這事明天再和你說吧……」

萬小宏在那頭沉寂片刻:「好吧，明天見。」

「都是你害的……」

陸嘉楠掛了電話後又嘆口氣，將手機放在口袋。

「那個是你現在的男朋友嗎？」蕭品源穿好衣服後小聲地問了一句。

「關你什麼事！」

去醫院的路上，兩人相互沉默，好像彼此一句話也沒有，又好像彼此又有許多話。

剛才只顧著給蕭品源處理眼睛，這麼久沒見，陸嘉楠也沒好好看過他。

現在借著車上的燈光，他將他偷偷看了好多次。

蕭品源還像四年前一樣，模樣沒怎麼變得成熟，只是比記憶中的稍微黑了點，肩膀與胸膛也比以前厚實寬闊了許多，陸嘉楠坐在他身旁會感到一種明顯的壓迫感。

陸嘉楠還記得，以前他白得就像石像一樣，舉手投足間有種病態的美，沒想到四年後，他竟然渾身散發出這樣健康的美。

原來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那自己在他眼裡又是什麼樣呢？

想起這個，陸嘉楠突然感到一絲不安。

「那個人……」半路上，蕭品源打破沉寂，「他對你好嗎？」

「簡直不能再好，」陸嘉楠一字一句，「他給了我工作，給了我朋友，病了會給我送藥，餓了也會給我送吃的，他幾乎給了我想要的一切，更不會在我需要他的時候離開我。」

蕭品源聽完沉吟半晌，望著車窗，故意不讓陸嘉楠看見自己臉上的落寞，卻無法逃避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剛剛下過一場小雨，路面上還有濕潤的痕跡。

這些年他過的怎樣，遇上了什麼人，發生過什麼事，以前的事還記得哪些，又忘了那些，為什麼會走到這個城市，又為什麼要躲著自己……

明明還有好多話要問他，在剛才堵了對方一句後現在竟然一句話也問不出。

陸嘉楠也不知剛才自己為什麼會脫口說出那些，現在就連蕭品源也沒話說了。

放眼車窗外，路邊的景色真熱鬧啊，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

醫生用生理鹽水洗掉了蕭品源眼中的異物，兩人走出醫院後，抬頭一望，正是涼風送月上枝頭。

「你現在去哪兒？」

前方就是車站，那裡有車回公寓門口。蕭品源知道陸嘉楠不能再回公寓。

「我要去酒吧。」

「那你以後晚上就睡那兒嗎？」

陸嘉楠沉默片刻：「晚上我睡在他家裡。」

「哦……也對。」

車來了，通往酒吧的方向。

「走了，再見。」

「嘉楠等等，再陪我一會兒！」

他面對車來的方向淡淡地與他道別，才上前一步，一隻手卻被另一隻手緊緊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