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楠，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從你身邊消失了，你會花時間和功夫找我嗎？」

那年《消失的愛人》上映，那日正好是陸嘉楠輪休。

蕭品源心血來潮，帶他去學校附近的電影院一起膩了兩個多小時。

陸嘉楠本就不太喜歡懸疑片，出了影院已有些犯困，聽蕭品源一問便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才不會花力氣找你，我會讓全國的警察花力氣找你。」

「我去，你都不在乎我的嗎？」

「你都在我面前玩消失了，我還在乎你幹嘛，我讓警察找你已經算我仁至義盡了。」

「我說的消失不是把你扔下自己消失，」蕭品源解釋，「我說的是『突然的消失』，比如說我突然被什麼人綁架，突然從什麼地方摔下山崖，突然……」

「快別說了！」陸嘉楠趕緊轉身捂住他的嘴，神色張皇，「別說這麼可怕的事，你要消失了，我肯定會不遺餘力地找你，就算把世界翻個遍，也要把你找到。」

「那……」蕭品源將他的手從自己的雙唇上緩緩拿下，雙目也在周圍的燈光下沾染上柔情，「如果真的是我主動消失，你也會找我嗎？」

「當然要找，找到以後揍你一頓，再把你活埋了。」

蕭品源聽後笑起來，趁著路上暫時無人伸手將他拉進懷中，撫著他頭髮說：「你放心，我才捨不得在你面前玩消失，我更捨不得讓你花功夫找我，就算我真的被迫消失了，也要化成妖怪什麼的，然後飄到你身邊……」

說完他不顧周圍突然多出的行人，勾著背與陸嘉楠痴吻起來。

那晚蕭品源眼中的自己，還有他雙唇的溫度，陸嘉楠至今還記得，隨便一想都會在心底激起沸騰。

不知道多年後他想起這段回憶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

「你好，請問你是……」

眼前的頭髮真的比夜還黑。

「我……我找蕭品源。」

門內的男人無奈地笑笑：「我就是。」

「你是蕭品源？」

眼前這張臉，就算那傢伙整容一百次也變不成這樣。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向對方傻傻一笑，陸嘉楠轉身回了房。

是真的錯了嗎？

可是為什麼最近老覺得他就在自己身邊一樣？

陸嘉楠甩甩頭，外套也不穿，背著琴跑出了公寓。

酒吧內正值最熱鬧的時候。

萬小宏在周圍人的慫恿下上了台，聚光燈打在他的傷疤上，好似特別的勳章。

「阿楠，你怎麼來了，不是還在休息嗎？」

趁著老闆壓場，小宋帶頭到台下摸魚，拿著一盒薯條直往口裡塞，也不忘遞給陸嘉楠。

「拖你們的福，我已經好了，想過來湊湊熱鬧。」

他說完，從小宋手上的盒子內抽出一根薯條在手裡揉弄著。

「那你可趕上好時候了，」小宋朝台上努努下巴，「老闆最近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這兩日天天唱老情歌，引了一堆阿叔阿嬸來酒吧圍觀。」

熟悉的音樂又在耳邊響起。

聽見是《一生所愛》，陸嘉楠心底澎湃了一剎，而此刻他也被其他客人的目光捕捉到。

萬小宏唱完了歌，向台下喧囂處望去，才發現之前想的人已經來了，趕緊欣喜地跑下台。

「嗓子還受得了吧？」

唱完了兩場後，酒吧開始打烊。

萬小宏擔心陸嘉楠的嗓子，又在他手中塞了一盒潤喉片。

他身上隨時都帶著這個。

陸嘉楠掏出一粒放在口中，「真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今天是怎麼了，突然跑過來？」

「沒什麼，想你了。」

「不對。」

「有什麼不對？」

「總覺得你怪怪的，眼裡還充滿了謊言。」

「你真看得出來？」陸嘉楠眯著雙眼凝視萬小宏。

兩人的笑聲輕輕在辦公室內響起。

「有時真覺得你好奇怪，就好像體內住了無數小人，膽大的害羞的，內向的奔放的，這一秒跟你熟絡，下一秒你又會靦腆起來，你知道嗎，跟你在一起幾乎每一刻都會有新的感覺。」

「別把我說的像人格分裂一樣，對了……」陸嘉楠強出一陣鼻息，終於下定了決心，「前幾日你說讓我搬到你家，這話還算數嗎？」

萬小宏怔了怔。

「算數啊，無論過多久都算數，」萬小宏將雙手按在陸嘉楠雙肩，「你怎麼會這麼問呢？」

「那我明天就搬過去，行嗎？」

「你想什麼時候搬都行，」萬小宏低聲，又看了看牆上的鐘，「時間很晚了，我們到車上再說。」

車開半路，小粒還是照以往在副駕駛上睡著了。

陸嘉楠抱著琴，魂不守舍地望著車窗外，即便感受到後視鏡的視線，也沒有望向那頭。

「現在不介意給我說說你的故事吧？」

萬小宏的聲音將陸嘉楠從沉思中喚回，他看了眼睡在副駕駛上的小粒，對萬小宏說：「到了你家再說吧，我會把關於我的一切全部告訴你。」

陸嘉楠第三次去萬小宏家，第一次向他人說起自己的故事。

一點不剩。

他給萬小宏的第一感覺是柔軟，有時萬小宏會把這種特質誤會成柔弱，可真正相處下來卻發現他又是堅強的。

萬小宏明白，一個人不可能天生變得堅強，人之所以會變得堅強，是因為在某個時候他必須這樣。

「那現在呢？現在你心裡還想著他嗎？是不是還想再見他一面？」

平淡地說完了自己和蕭品源的事，陸嘉楠以為萬小宏會對自己生出厭惡，卻沒想到此時他看自己的眼神比之前的還要溫柔。

「我現在只想忘了他。」

「那好，明天你就搬來，等明早我就把鑰匙給你。」

萬小宏不太會用語言安慰別人，他唯一能做的，一是擁抱，二就是親吻。

對陸嘉楠而言，這些已經夠了。

第二日，陸嘉楠按照與萬小宏的約定，中午回到公寓就約了搬家公司過來。

這個季節搬家的人不多，也無須預約，陸嘉楠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將房間收拾完畢。

然後他坐在空蕩盪的床上，凝望眼前的空曠，少有的取出剛買的煙點上。

煙霧催人三分醉，陸嘉楠想讓這種『空』的感覺早點塞進內心，然後把裡面的影子給徹底擠出來。

時間不知道過了過久，走廊又回想起租客們匆忙的腳步，也不知在何時，一雙腳就在門前停了下來。

房內燈沒開，昏暗中只有陸嘉楠手中的煙頭是亮著的。

他坐在床上，詫異地聽著門鎖生出的細碎響動，實在想不到有誰還會有自己家裡的鑰匙。

咔嚓一聲，門鎖開了。

一個人背著光站在門前，走廊的燈光正好打在他一頭微長的白髮上。

「品源……」

陸嘉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痴痴從床上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