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段時間，陸嘉楠相信人生就是無數糟糕串成的項鏈。

所以也有那麼一段時間，他尤其愛聽萬曉利的那首《這一切沒有想像的那麼糟》。

歌就是這麼奇怪，當有一日你選擇了單曲循環，它就會像靈魂一樣注入你的體內，然後有意或是無意，又或是在某個特別的日子，它總會在你耳邊莫名地響起。

腦海里的歌還是那麼朗朗上口，唱腔還是那麼隨意粗獷。

只是陸嘉楠不明白，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這首歌。

自己到底是想聽暴風雨來臨的那一天，還是鐵匠鋪里的叮噹聲，或者是砍下人頭的劊子手，再或者是那隻迷途的羊羔。

歌就這樣一遍遍地重複，可無論重複多少遍，陸嘉楠還是覺得萬小宏唱的比原唱要好聽多了。

額間的溫度開始燃燒身體的每一個細胞，眼前全是漆黑縹緲的夜，僅在那一瞬，出現了那頭熟悉的白色。

「嘉楠，嘉楠！你醒醒，感覺怎樣？」

「是你……你還在我眼前出現幹什麼……」

那一眼究竟是幻覺還是夢中驚醒，陸嘉楠已經無法判斷，他只知道自己再次醒來時看到的是萬小宏萬分著急的臉。

「嘉楠，你總算是醒了。」

手被萬小宏握著，他手心裡的溫濕是如此的明顯。

周圍是陌生的白，吊針里的液體流入體內，血液都被冷卻。

「是你送我過來的？」

「你看你，真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萬小宏撫著他的額發，「不過也難怪，你昏迷了三天兩夜，現在聽你說話都感覺是好虛弱。」

「這麼久……」

萬小宏說他一直高燒不退，醫生懷疑他患了禽流感，將他隔離在這裡治療，直到今日確定不是，才允許自己前來探視。

「肚子餓不餓，要不要給你弄點吃的？」

陸嘉楠點點頭。

醫院外的夜宵攤點很多，萬小宏不敢亂買，只在一家看似比較幹凈的餛飩鋪里買了一碗小餛飩。

「你別動，我來喂你。」

「我自己來……」

陸嘉楠並非怕麻煩萬小宏，他只是貪念紙碗上的溫度。

在手捧著它的剎那，一股熱流直逼進體內，讓他不禁打個顫。

「還行吧？小心燙。」

陸嘉楠點點頭，沒有幾口就將一碗餛飩吃下肚，順便還把湯也喝了大半碗。

「醫生有說過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嗎？」他問。

「說是你醒了就能出院了，但是你最好還是在這裡多呆兩日。」

「我不要，這裡太冷了，我想回去，而且我也沒你想的那麼糟……」陸嘉楠說完，強撐著起身。

「你別動，」萬小宏示意未完的吊針，「就算要走，也得把吊針打完再說，你看，還差一點，很快了，你先閉眼休息一會兒，我幫你把手續辦了，完了我就送你回去。」

萬小宏邊說，將陸嘉楠塞進被子，又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被子上，這之後才出了病房。

頭還是昏昏沉沉的，陸嘉楠數著吊針內的一滴兩滴，又不知不覺閉上眼。

待他第二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坐在萬小宏的車上。

萬小宏不知何時將他放進了副駕駛，他身上依舊是萬小宏的外套，上面還有那夜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車內只有發動機的聲音，即便如此也是細膩的，車窗外更是寂靜。

「吵到你了嗎？」見他醒來，萬小宏慌忙問了一句。

「沒有，我自己醒了……」他望向窗外的街道，「這不是去我家的路。」

「對不起，我沒辦法讓你一個人回家，更不放心留你一個人在家，所以只能帶你回我家了。」

「你真是……」

陸嘉楠笑笑，臉紅了一瞬，身體也不知不覺地熱起來。

「我真是什麼？」

「真是……謝謝你。」

這是陸嘉楠第二次到萬小宏家裡過夜，小粒在萬小宏的安排下早已入睡。

陸嘉楠嫌自己在醫院睡了三日身上太臟，怕污了萬小宏的床，堅持要洗過澡再睡，否則就睡沙發和地板。

萬小宏怕他繼續受涼，無視他的訴求，直接將他按倒在床上，然後抱著他，自己也是連衣服都不脫。

他第一次發現萬小宏也有如此強硬的一面。

陸嘉楠在萬小宏懷中昏昏欲睡，又怕睡著了感受不到這溫暖的體溫，一直強撐著讓自己清醒。

「現在幾點了？」

「應該是十一點半。」

「這麼早？」

「是挺早的，我都以為是凌晨了。」

「這麼早你就回來，店裡要怎麼辦？」

「有服務生，他們會打理。」

「我是說誰來唱歌？」

萬小宏忍不住笑了，「你還擔心這個？」

陸嘉楠：「……」

「你不在的時候我唱，我們都不在的時候阿D會帶著大家鬧，比我們在的時候還要歡快。」

「哦……」

「反正我唱的也沒人喜歡聽。」

「誰說的，我就喜歡聽。」

「真的？」

「嗯……」

「那好，明晚我唱給你聽。」

「好……」

「吶，嘉楠。」

「什麼？」

「要不你幹脆搬來和我住吧，反正這也是早晚的事。你說呢，嘉楠？」

懷中人的呼吸平靜沉穩起來，似乎是真的睡著了，萬小宏無奈地嘆了一聲，臉上卻是笑著的。

第二日，和第一次一樣，為萬小宏和小粒備好了早餐後，陸嘉楠就偷偷回了家。

萬小宏還是後知後覺，醒來時飯都涼透了。

「陸叔叔今天有沒有給你留下什麼小條條啊？」

萬小宏在客廳裡邊吃炒飯邊問小粒。

「有！」小粒邊說，變戲法似的抓了一張小紙條放在他面前。

【我的房子還有三個月的租期。】

萬小宏看著紙條擠出一對酒窩，喃喃道：「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問題，他也要去想一夜，到底累不累……」

從萬小宏家出來，陸嘉楠用身上僅剩的零錢打了一輛車回家，走到家門口才發現手機鑰匙或許都在房內。

許是萬小宏那日太著急，把這兩個東西都忘記帶去醫院了。

正準備轉身下樓去找保安聯繫開鎖的師傅，風一吹，房門竟然開了一條縫。

「難道是之前就沒鎖嗎？」

陸嘉楠嘀咕一句，輕輕推門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