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路上顛簸，一路行得緩慢。

因為城市在擴建，郊外的路並不好走，一直等進了市區後車速才漸漸快起來，同時上車的人也陸續多了，周圍又開始人聲鼎沸。

陸嘉楠擇了車尾靠窗的位置，上車就被疲倦帶走了意識，此刻睜眼已是車廂滿人。

不知道一會兒還能不能擠下車。

離家還有一段距離，陸嘉楠本可以再睡一會兒，卻讓滿車擁擠趕走了滿頭瞌睡蟲。

手機一震，有人發來了消息。

【到家了嗎？之前與你說起的規劃都太長遠了，來說點近的吧。】

【回家後先洗個熱水澡，換一身幹凈衣服，再吃一片白加黑的白片。】

【你胃不好，記得一定要好好吃一頓再吃藥，這藥不能空腹吃，會傷胃。】

【然後就倒床睡大覺，這裡提前祝你好夢。】

【對了，回家後記得發個消息。】

記得之前與蕭品源道別，他讓自己與他常聯繫，還以為要等很久以後才會接頭，沒想到分開還沒一小時，他就給自己一連發來了好幾條微信。

陸嘉楠看著那幾條消息，人前笑得肆無忌憚，然後一個噴嚏，車廂里多了他抽鼻涕的聲音……

到家後依舊是空蕩盪的屋子，就連媽媽也不知去了哪裡，之前給她發的幾條簡訊她也是一條沒回。

陸嘉楠的心不知何時變得老大，幹脆不去理會家裡的破事，而是按照蕭品源的話，先洗了一個熱水澡。

洗完澡，祛了一身香蠟紙燭的味道，他覺得整個人又滿血復活了。

【到家了嗎？】

陸嘉楠在餐桌前吃著前日的剩飯，剛準備給蕭品源報個平安，那傢伙又發來了消息。

【到了，你呢？】陸嘉楠回道。

【到了就好，我也到了，你再不回我，我就要睡覺了。】

陸嘉楠：【對了，你怎麼知道我感冒了？】

蕭品源：【因為我神機妙算啊。】

陸嘉楠：【胡說，你肯定也感冒了。】

蕭品源：【嘿嘿，不說了，剛吃過藥，很困的，睡了！】

陸嘉楠：【好夢。】

接下來的事，陸嘉楠也按蕭品源之前說的逐一做了，不過他沒馬上睡覺，而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聽著情歌。

他睡不著。

歌里的故事很短，卻都纏綿悱惻，在聽到一些動情的歌詞他眼前會浮現蕭品源的臉，加上溫軟的床，又會讓他想起之前做的那個夢。

最後自然的，那股熱流在他胸前燃起，由下燒向大腿根處。

於是趁著無人，陸嘉楠把頭鑽進被窩，想著蕭品源的音容、懷抱、以及他之前的手感，第一次自己動手將自己慰藉到酣暢淋漓。

……

蕭品源從來都是行動派，之前他立志要做劇組的跟組美術，於是妹妹葬禮後的第三日他就投了簡歷，在接到通知後收拾一番便隻身去了橫店面試。

他走前用微信對陸嘉楠說了很多豪言壯志，大多是「我富貴，不相忘」之類。

陸嘉楠一面為他感到高興，一面又暗自失落，總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被悄悄剜去了。

可是這種感覺並沒持續太久，因為蕭品源的幾次面試都以失敗告終，最後沒有一周，只得從橫店悻悻而歸。

陸嘉楠雖是為他感到惋惜，可內心卻在不自覺地竊喜。

劇組招人大多要求本地，因為本地人穩定，成本低，跳票少，出了事好追溯，外地的說跑就跑，太沒安全感。

蕭品源之前投入的路費血本無歸，為此還在金華睡了兩晚的天橋，回來時一身風塵，更是米缸見底食不果腹。

妹妹已經不在，他也沒了掙快錢的心思和點子，一心只想找個本分的工作一解燃眉，尤其是在年關的時候。

那時陸嘉楠剛在超市找到了收銀員的工作。

臨近過年，超市客流多，為此一直在招臨時工。聽蕭品源說了想法，陸嘉楠自然而然就把他推薦給了超市主管。

超市工錢雖然不多，但是每日都包兩餐，這點讓蕭品源十分滿意，而且多了與他獨處的機會，也讓陸嘉楠感到滿足。

「這段日子你不會一直都在這裡忙吧？之前給你說的做直播呢？你沒試一試？」

來超市的第一日，蕭品源就被眼前擁擠的人流嚇了一跳，再看身旁的陸嘉楠，早已是累得筋疲力盡說不出話。

從早上九點到晚上十點，除了午飯時間，陸嘉楠手裡的掃碼機就沒停過。

此時晚上十一點，兩人端著便當並排蹲在超市關閉的大門前狼吞虎咽。

「我爸媽離婚了。」

陸嘉楠將飯吃了大半，才悠悠說了一句。

「什麼？」蕭品源一臉驚愕地瞪著他，簡直不敢相信。

其實就在陸嘉楠忙完蕭品源妹妹葬禮的那日，媽媽就不辭而別了。

她再也無法忍受嗜賭的丈夫與這個失敗的家庭。

那日陸嘉楠睡得十分暢快，醒來時聽到的卻是爸爸在家摔碗的聲音。

之後在默默收拾一地狼藉後，他才看到那份法院判決書與離婚協議書。上面還有爸爸簽好的字。

「那誰來供你上學啊？」蕭品源擔憂地問。

陸嘉楠白他一眼，說：「你不是說會讀書的都沒出息嗎？所以我就不讀了。」

「你……」蕭品源怔了怔，「你應該跟你媽走。」

「可是我媽有娘家人，我爸現在就只有我一個兒子……」陸嘉楠不以為然地輕輕笑了一聲，「換成是你，就算當爹的再糟糕，你也不會把他一人丟下吧。」

「那你這麼拚命地掙錢該不會是……」蕭品源突然明白了什麼。

「不然還能怎麼辦？等著讓他再借高利貸嗎？」陸嘉楠突然興奮地看著蕭品源，「要不然等他再借高利貸，我們再玩幾個月的直播賺個盆滿缽滿？這回我們五五分成，你說怎樣？」

如果真能再玩直播，蕭品源倒挺樂意。只是那家直播平台後來因為內容涉及非法被檢舉，早已被關閉，而現在的直播平台監管又十分嚴格，哪兒能那麼容易掙到快錢。

蕭品源：「那你應該把你爸送去戒賭，否則你這就是在助紂為虐。」

陸嘉楠聽後笑笑不語。

若戒賭真那麼容易，他的家就不會成這樣了。

蕭品源嘆了口氣，陸嘉楠知道那口氣的含義。

若換成別人可憐自己，陸嘉楠會爆發一種強烈的自尊，可是被他可憐，陸嘉楠卻覺得自己的心正被什麼東西給暖著。

即便現在的蕭品源什麼也做不了。

「阿源！」不遠處傳來召喚聲。

尋聲望去，陸嘉楠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正向蕭品源走來，走得步步生風，神采奕奕。

待走近了他才看清是那位叫阿傑的男孩。

「阿傑！」蕭品源見了他丟下便當直奔上前。

「嘉楠，我先走了，回見。」

「再見……」

陸嘉楠起身獃獃地向兩人揮手道別，僅在這一刻感到今夜真的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