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樹下，只有霍錦惜、時懷嬋、齊鐵嘴和張副官四人並一具小小的棺材。

其他漢人是不被允許進入的。

「這就是聖樹，」時懷嬋看了一眼三個人，指了指那顆粗大的不像話的老樹，介紹道:「有上千年的歷史了，自從苗人安居在此，它就存在著，世世代代，永遠繁茂如春。」

霍錦惜抬頭去看，仔仔細細觀察著這故事裡的不老聖樹。

老樹生的枝繁葉茂，從地面往上看的時候都看不到盡頭，據她所知，上頭有幾個樹洞，是專門放歷代土司極其家屬的屍身的。

當然，放置在其中的屍身，同樣保持了永久不腐的能力。

這次樹葬世子，也就是要把這個孩子放入聖樹中間的樹洞里。

時懷嬋看了一眼張副官，鄭重其事的開口:「勞煩你。」

張副官點頭，單手拖起棺木，旋身躍起，一路向上。

霍錦惜上前一步，抬頭瞧了瞧，手腕上的白晶鏈子微微一閃，整個人便也跟了上去。

「哎——」齊鐵嘴仰頭:「這……我說霍當家！你上去幹嘛，哎——」

兩人的身影很快就隱沒在枝葉里，悄無聲息。

聖樹上頭。

張副官按著時懷嬋的指點，尋到第二個樹洞，剛將棺木正正噹噹的放進去，就聽到底下的枝葉沙沙作響。

他攀著樹幹，借力落到一截粗壯的枝椏上，一回頭便看到來人，不由得驚訝道:「霍當家，你怎麼也上來了？」

女子笑了笑，清冷的鳳眸難得露出幾分頑意，她在一旁的樹幹上坐下來，雙腿盪在半空中，伸出纖長白嫩的手指來點了點身邊老樹，笑道:「若不是有所圖，我早就回去陪二月紅了，又怎麼會一路跟到這兒來？」

下方皆被層層疊疊的枝葉覆蓋，以張副官和霍錦惜所在的高度，下面的時懷嬋和齊鐵嘴是看不到他們的人，也聽不到他們說話的。

張副官詫異，俊朗不凡的面上冒出幾分淡淡的疑惑:「霍當家要取什麼？」

女子淺淺一笑:「跟二爺下長沙郊外礦山下頭那座墓取回來的相似的物件。」

也是——第二塊隕銅。

隕銅總共三塊，第一塊被二月紅拚死從礦山下頭的墓裡頭帶出來，交給了張啟山，現在該是在張啟山身上。

而這第二塊，就在眼前這棵聖樹里。

若不是有隕銅在，眼前這棵樹也不過是普通的樹罷了，哪裡還能四季常青，保屍身不腐？

霍錦惜凝視著聖樹，摸著下巴，思索從哪裡動手，怎麼動手。

當然不能就這麼拿走它，若是隕銅離開這棵樹，那麼這棵樹必然一瞬間枯萎敗落，時懷嬋那裡不好解釋。

托腮想了一會兒，女子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張副官定睛一看，居然是她上次在礦山下斗屍鬼用的那顆珠子。

瑩白如玉的珠子在半空中泛出淡淡的光華，隨著女子手勢的不斷變幻，那珠子漸漸往上，旋即飛速掠去樹洞里。

「成了！」

鳳眸躍出一抹笑意，霍錦惜歪了歪頭，在珠子進入樹洞的瞬間，接住了不知從那躍出來的一件東西。

是一個很小很小的物件，看上去……倒像塊小小的銅片？

這不是佛爺一直要找的東西嗎？二爺從礦山底下拚死帶出來的，這裡怎麼還有一塊？

彷彿看出來張副官的疑惑，霍錦惜淡淡看了他一眼，卻到底沒有出聲解釋。

「走吧！」

目的達成，霍錦惜心情甚好，還不忘叮囑他:「可別讓時懷嬋知道方才的事。」

隕銅的力量雖是無與倫比，然而那珠子的靈性也委實不差，替隕銅維持住老樹的繁茂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可至於裡頭的那些屍身還能不能終生不腐，她可就不知道了……

總歸不會有後人敢把先人的棺木開啟，看看裡頭屍身是否腐爛罷了——

可這塊隕銅在自己身上，到底也會對自己的身體有些影響，至於是什麼影響——

霍錦惜倒還真是說不準。

所以得儘快把它和佛爺那裡的那塊一起處理了，否則是福是禍，委實算不得明白。

腳夫們自然是直接回了寨子外頭，霍錦惜一行四人便在天黑之後悄悄溜回白苗寨。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什麼聲響，然而時懷嬋表情卻驟然凝重起來，她攔住幾人的動作，搖了搖頭。

「守衛的人全都換了，是生面孔。」

霍錦惜臉色驀然變了，那二月紅——

「別擔心，」時懷嬋一眼就看穿了霍錦惜所想，安慰她道:「你的侍從既然是黑苗人，那必然不會帶二爺回這裡，因為依照我對大護法的了解，應該是咱們一離開，他就控制了整個寨子。」

霍錦惜這才略略安心。

「大土司，」張副官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白苗寨里除了你和大護法，還有什麼人能夠掌握權力嗎？」

時懷嬋不假思索的回道:「還有我母親，她是上任土司，雖已卸任，但在寨子里威望依舊很高，只是——」

略一停頓，時懷嬋嘆了口氣，「我母親並不知道大護法的陰謀詭計，所以，她估計並不能全然相信我的話。」

「那還不好說！」

齊鐵嘴一拍大腿，「演場戲告訴她不就好了！」

霍錦惜托腮，並沒有參與幾人的對話，只在黑夜中望著寨子門口，百無聊賴的插了一句:「那這裡的事情就交給八爺和副官了。」

齊鐵嘴條件反射的看她:「你去哪？」

女子攤手，神情無辜:「當然是去黑苗那邊瞧瞧，畢竟這裡有你們，扳倒大護法肯定不是問題。」

畢竟，漢人其實比苗人要聰明太多，倚著大護法那腦子，想要對付齊鐵嘴和張副官兩個人，委實有幾分艱難。

齊鐵嘴皺眉:「等解決了大護法，我們陪你一起去。」

「你們？」

霍錦惜揚眉，頗有幾分好笑。

「你們好好待在白苗吧，去了還不夠給我添亂的——」

伴隨著女子清脆的聲音，如同珠玉落盤，清泠泠的迴響在暗夜裡。

幾人再一轉頭，身側已沒了人影，只有晚風拂面，呼呼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