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是個很自律的人。

她每次練功結束之後，都會用牛奶來浸泡手，因此，長年累月下來，那雙手依舊十指纖纖，十分柔嫩。

這倒便宜了霍錦惜。

二月紅略一偏頭，就看到女子淺笑的模樣，不由得心頭微動。

「二爺，傷口若是沾了水，可是容易發炎的。」

女子語氣分外平靜，手下動作卻毫不遲疑的，將他手上劃破的地方用幹凈的布巾擦幹凈，又掏出一個條狀的物件，剝開外頭的包裝，十分靈巧的貼在了他手上的傷口處。

「這是什麼？」

霍錦惜動作一頓，突然好像明白過來什麼，驀然抿嘴笑了:「是西洋的玩意兒，叫做創可貼，上頭有藥，可以防止發炎。」

「記得一日之後撕下來。」

女子不放心一般的諄諄告誡一番，又一轉眼，幹脆挽了衣袖去拾起盆里冒著熱氣的布巾，擰幹凈之後，不由分說的敷在二月紅臉上。

二月紅下意識想躲，卻被女子摁住，一點一點的，開始擦拭他臉上的油彩。

二月紅身子僵了一僵，幹脆便不再動，任由霍錦惜服侍。

女子的馨香若有若無縈繞在鼻尖，待到臉上油彩盡去，二月紅驀然睜眼。

面若桃花的緋衣女子神色平靜，但那雙鳳眸里，卻蘊含著無窮無盡的哀傷。

彷彿落入最濃郁的暗夜裡，漆黑如墨的瞳仁布滿無望和哀絕，看的二月紅一愣。

心口驀然開始刺痛。

許是沒想到他會突然睜眼，霍錦惜嚇了一跳，禁不住往後一退。

「小心！」

眉頭一皺，二月紅長臂一伸，將女子攬入懷中。

溫香軟玉入懷，二月紅心神一凜，卻突然發現霍錦惜已經緩過神來，一個轉圈就脫開他的懷抱。

「我……」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齊齊一愣。

二月紅淡淡一笑，卸凈油彩的面上溫潤如玉，「你先說。」

霍錦惜聞言，差點咬掉舌頭。

天吶——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這麼尷尬？

「無事，」女子抿嘴，耳邊泛起淡淡的粉色，「我只是想告訴你，北平新月飯店拍賣的鹿活草可救夫人的命，而且佛爺已經把北上的日子提了日程，我……在北平有些事情要辦，因此會跟你們一同北上。」

「真的？」

二月紅眼裡驀然放出光彩，嘴角也不自覺勾起，喜形於色。

「嗯，」霍錦惜點頭，神色已經徹底恢復正常，「長沙新來的情報官陸建勛不是個善茬，想來二爺將他拒之門外，沒有與之交涉過才不知具體情形，因此佛爺近來壓力也很大，況且加上日本人的事，郊外礦山那頭也十分麻煩，二爺，等夫人病好，我希望——」

「我明白，」二月紅頷首，鄭重應下，「若丫頭的病有起色，我會跟佛爺下墓。」

「還有一樁事，」霍錦惜突然想起陳皮，但一轉眼，對上二月紅清澈見底的眼神，驀然有些失語:「算了，沒事了。」

本想就此離去，沒想到二月紅聽說丫頭有救，心情大好，非要拉著她去紅府坐坐。

說是丫頭最近嗜睡的很，醒來也十分無聊，想尋個人過去陪她聊聊天。

霍錦惜聽了這個敷衍般的理由，嘴角抽了抽，心想二月紅什麼時候也開始學會這些客套的話了。

可一聽他說丫頭最近嗜睡，霍錦惜瞳孔微縮，亦是生了去看看的想法。

心底開始升騰起不好的預感，不會是丫頭沒聽自己的話——

望著兩人離開梨園的背影，貓在大門夾縫裡的老管家揉了揉眼。

他看到了什麼？

二爺與霍當家談笑風生？

二爺對霍當家如此體貼？

二爺與霍當家的背影……怎麼這樣般配？

他一定是老眼昏花了！

紅府。

二月紅大步走在前頭，邊走邊問:「夫人在做什麼？」

管家垂手回道:「這個時候，夫人應該在用藥。」

秀眉微挑，二月紅溫和的笑了笑，「阿錦，跟我來吧。」

入了丫頭的房間，只見桃花剛剛服侍完丫頭注射藥物，針頭等器物都未撤下。

「二爺。」見二月紅歸來，丫頭笑著起身相迎，卻被二月紅一把按下。

紅衣男子眉梢眼角都蕩漾著溫柔，語調也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去:「今日用了藥，感覺可好？」

「嗯，」丫頭甜蜜的點頭:「二爺，我感覺好多了，也不疼了。」

「那就好，你知道嗎丫頭，過些日子我就去一趟北平新月飯店，那裡拍賣的鹿活草能治好你的病。」

「真的嗎？二爺，我要跟你一起——」

「……」

小夫妻二人的寒暄霍錦惜也插不進去，眼神遂就停在桌上的托盤裡。

瓷製托盤上擱著霍錦惜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注射器，藥瓶，酒精棉球。

絕美的女子面色陡然陰沉下來。

果真是無可救藥！

丫頭笑著同二月紅說了幾句話之後，這才發現霍錦惜臉色不對。

「霍當家怎麼了？」

丫頭半是天真半是茫然的偏頭，輕柔的開口問道。

霍錦惜不答反問:「陳皮呢？」

「陳皮啊——」

一提起陳皮，丫頭臉上神色亦是柔和下來，「這孩子說要去給我買糖油粑粑，到現在也沒回來，估計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瘋了！」

身著緋色旗袍的女子轉過身來，尖細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好聽的聲響。

兩根手指夾著那根注射器，霍錦惜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一雙鳳眸夾雜著粼粼寒光，望向丫頭。

「夫人可記得，我之前提醒過夫人什麼事？」

丫頭茫然的看了看二月紅，又轉眼望向霍錦惜，咬了咬下唇，輕輕搖頭。

二月紅亦是蹙眉:「阿錦你跟丫頭說什麼了？」

鳳眸凜冽一閃而過，霍錦惜一字一頓的開口重複:「我說，要夫人不要相信陳皮帶來的任何醫生，更不要用他的藥！」

「可是，」丫頭有些怯怯的看向二月紅，「我這些日子真的不太疼了——」

霍錦惜懶得再跟她廢話，而且直接問二月紅:「二爺知道嗎啡嗎？」

紅衣男子眉目如畫，聞言淺淺蹙了眉，有些不太確定:「聽佛爺說過，是——」

「不錯！」

霍錦惜點頭，面容肅然:「就是中國人俗稱的鴉片，但是當下情形，在長沙除了軍隊，也只有日本人手裡有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