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錦惜再度醒來的時候，天已然大亮。

紅衣男子正歪在床頭，以手支頤，淺淺的闔著雙目。

她頓了頓，偏頭望過去。

二月紅，二月紅。

一字一頓咀嚼著他的名字，霍錦惜動了動，撐起身子。

他生的……委實好看。

「你醒了？」

察覺了榻上的動靜，二月紅睜眼，見霍錦惜正坐在榻上，眉目祥和，不由得笑了笑，「大夫說你是胃病犯了，才會昏過去的。」

霍錦惜淡淡點頭，她自己的身子，她其實最清楚不過。

還真是……糟糕啊……

「二爺！」

丫頭笑著進屋，見霍錦惜醒了，也笑著同她打了招呼，「霍當家，我給你們做了面，來，快嘗嘗，還是熱的。」

二月紅迎上去，疼惜的接過她手中托盤擱到桌上，「累不累？以後這樣的事情，叫下人來做就好。」

丫頭害羞的笑了笑:「我不累的，二爺，你跟霍當家還是趁熱吃吧。」

霍錦惜瞥了他們一眼，沒有應聲，倒是自榻上起身，淡淡開口道:「二爺，昨夜那東西不會再來了，我也該告辭了。」

丫頭遲疑了一下:「霍當家……不吃過面再走嗎？」

霍錦惜微笑，十分禮貌的婉拒了她:「謝過夫人好意，只是三娘族中還有其他事要處理，就不多留了。」

「哦，是這樣啊，」丫頭看了二月紅一眼，二月紅對她安撫的一笑，她這才又笑起來:「那霍當家就去忙吧，我也……咳咳……」

驀然，丫頭劇烈的咳起來，二月紅忙替她撫背，急聲喚她:「丫頭，丫頭！」

見這情形，霍錦惜也不好立刻抬腳走人，遂扶著桌子坐下來，默默的望著眼前這一番情景。

她從昨日午後到現在，什麼也沒有吃過，胃早就受不住了，但那碗面，她還真不想吃。

目光定在在丫頭身上，霍錦惜斂眸，心生悲憫。

看她的樣子……日子大概真的不多了。

若是旁的病症，她倒是不會計較其他，替丫頭瞧瞧。

畢竟，若是丫頭能夠活下來，陪二月紅一世終老，她也能……安心的回去了。

但那是細菌感染，是日本人在中國做的細菌實驗！

作為一個現代人，真的沒人比她更清楚那意味著什麼。

縱然在科技發達的現代，這類似細菌感染的疾病都算不得好醫，更何況是在這醫療技術如此落後的民國啊。

良久，丫頭止了咳聲，沖霍錦惜抱歉的笑笑:「讓霍當家見笑了。」

「丫頭！」

二月紅驀然開口，聲音滿滿的驚痛。

霍錦惜循聲望過去，發現丫頭手上的娟帕上，赫然沾染著點點血跡。

她閉了閉眼，壓下胃部的翻江倒海，復又睜開，去瞧二月紅的反應。

「我沒事的，二爺，」丫頭拚命的想遮住那帕子，可二月紅已經看到了，不由得哽了一哽，「丫頭，你……」

「不好了二爺！」

管家從門外奔進來，氣喘吁吁的指著門外:「佛爺和八爺過來了，佛爺受了重傷，讓您趕緊過去看看！」

二月紅一聽，眉目驟然劃過一抹凌厲，他望了霍錦惜一眼，只見女子端坐在椅子上，含笑攤手:「你先過去，我隨後到。」

「送夫人回屋歇息。」

二月紅頷首，言簡意賅的吩咐完管家，一撩袍角，大步流星的出了門。

待他走了，霍錦惜才扶著桌角，慢悠悠站起來。

丫頭望著眼前這個明麗無雙的女子，還是有幾分膽怯的。

倒不是因著害怕，而是因為自卑。

她穿著昨夜的白裙，粉黛未施，面色有些蒼白，卻

依舊不影響她的美艷。

她的美，不僅僅浮於表面，而是從骨子裡散發出的堅韌，讓人不由自主的就被她吸引。

丫頭不由自主縮了一下身子，驀然生出一股難堪。

眼前這個人，是叱吒風雲的霍三娘，是曾經心儀自己丈夫的人。

可是……如果可以，丫頭其實希望她能留下來，陪著二爺。

畢竟，自己時日已經不多了……

「夫人不要多想。」

走神的功夫，白裙女子已走到她面前來，含笑握了握她的手。

霍錦惜的手很涼，十指纖長，帶著薄薄的繭，卻莫名令人覺得安定。

「切記，不要相信日本人的任何話，包括他們說有能治好夫人的藥，」女子低低啟唇，語調控制在管家聽不見的範圍內，「另外，陳皮帶來的任何大夫，都不要相信。」

丫頭一愣，再回神時，便只堪堪望見女子出門的背影。

雪白的裙角翻飛，帶過女子高挑的身姿，一瞬息，就消失在門口。

管家上前:「夫人，剛剛霍當家說了什麼？」

丫頭回神，溫和的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回屋歇著了，管家，你快去前院瞧瞧，免得二爺有什麼吩咐尋不到人。」

霍當家方才……是什麼意思？

丫頭抿了抿嘴，卻還是不太明白。

不過二爺說的沒錯，她果真……同從前有了不小的變化。

如此，跟二爺站在一起，更像是一對璧人了。

另一邊，霍錦惜不緊不慢走到前院的時候，二月紅已經給張啟山清理幹凈了血脈里的所有頭髮，並引了火摺子，把那團東西燒的徹徹底底。

「哎呦，霍當家怎麼也在這，真是好巧好巧啊——」

霍錦惜停住，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不巧不巧，就是見二爺府上紅雲密布，想是八爺來了，便尋思也有些時日不見，想念的很，這不便過來探望一番。」

聞言，齊鐵嘴硬生生打了個冷戰，一股涼氣襲來，從腳底而上，傳至脊背。

「嘿嘿，」齊鐵嘴身子一歪，整個人都掛到張副官身上，就探出個腦袋:「霍當家客氣，客氣。」

「八爺！」

張副官十分無奈，「佛爺如今還未醒，您能不能先別鬧！」

「哦——」

齊鐵嘴癟了癟嘴，從張副官身上滑下來，幹脆坐在地上，一臉失落。

「八爺，」一隻手不由分說將他提起來，「地上涼，您能不能找個凳子——」

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霍錦惜笑了笑，走近張啟山，上下打量了一番。

「佛爺還未醒？」

「嗯，」二月紅也靠近，就立在霍錦惜身邊，眉目凝重:「不過那些東西已經處理幹凈了，應該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