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不懂，這世上哪有什麼誰欠誰的。

你救他，他感恩戴德，卻從未想過他一生危難、幾經喪命，因你而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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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從王盟離開後，張起靈就在鋪子中住了下來。

有跟著他的「眼睛」將吳邪準備好的東西給了他，身份證、房產證、存摺...

吳邪給了他一套完美無缺的身份，畢竟現在連辦個電話卡都要身份證，這個世道，容不下沒有身份、沒有過去的人。

書翻了幾遍，最終，按照書中的線索，張起靈搭上了前往北京的飛機。

然後，在一個小院中，見到了霍秀秀。

而那個小院子，就是當年，他們從新月飯店闖了禍，最終見到霍仙姑的地方。

張起靈推開木門，跨過門檻，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椅子上的霍秀秀。

那把椅子，是當年霍仙姑坐的。

霍秀秀似乎是知道張起靈要來見她，穿了一身白色的旗袍，上面用金線綉著穿花蝴蝶。一頭長髮被盤了起來，用一根金步搖固定。雙手交疊放在腿上，莊重地等著張起靈。

看到張起靈推門進來，霍秀秀也沒有讓他坐下，而是開口說道：「如果小哥沒有失憶的話，那就應該還記得這裡吧，記得奶奶吧。」

張起靈點了點頭，他並沒有失憶，當年的事都記得。

霍秀秀意料之中的笑了一下，說：「看樣子是沒有失憶了，吳邪哥哥如果知道了，會很開心的。」

「吳邪呢？」

清清冷冷地聲音回蕩在破敗地小院中，院外的枯死地老樹上，飄落了幾片殘葉。

霍秀秀面對這樣一個問題，她像是恍惚了一下，聲音有些飄忽地說：「不知道啊...」

接著，秀秀站起身，走到一旁落了灰的書架邊，從中抽出了一本書。

「不久前，它們徹底地消失了。我和小花哥哥在它們的本家中找到了...一紙死亡報告。」

「殺手、割喉、墜崖、暴風雪...死亡認定...」

霍秀秀聲音輕飄飄的，也不知道是在說給張起靈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她轉身，把取下來的那本書放在了椅子旁的小桌上，又慢慢坐下了。

「誰信呢？也就那些狗腦子的那麼傻。」

「小哥，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這本書，就這麼出現在書架上。如果不是前幾日有個夥計跟我說，說這裡莫名其妙的多了本書，也許我永遠不會到這裡，再看哪怕一眼。」

「小哥，你知道嗎，秀秀一直不懂很多事情。秀秀不懂為什麼奶奶要給你下跪；秀秀不懂為什麼吳邪哥哥只交給我一顆頭顱，而不把奶奶還給我；秀秀不懂為什麼吳邪哥哥要那麼執著於你。」

霍秀秀側頭，看著那本書說：「我真的不懂...」

「他本是局外人，我知道小花哥哥雖然嘴上不說，但還是一直羨慕吳邪哥哥的。畢竟，他那麼幹凈...可他為什麼偏要執著於你呢？他騙自己說是為了擺脫宿命，是為了破局，是為了能好好活下去，讓更多人好好活下去。可是明眼人都看的明白的，他是為了你。」

「他常常說你救過他的命，所以他欠你的，可是秀秀不懂，這世上哪有什麼誰欠誰的。」

霍秀秀拿起那本書，站起身，走到張起靈面前，正正地看著他。

「當年不懂的事情，秀秀現在都懂了。」

「張起靈，時間會給每個人一個答案。奶奶跪你，是因為有愧於你，九門中也許就沒有不愧對於你的。這世上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該來的都會來。而吳邪哥哥沒能把奶奶帶回來、還給我，是因為生死無常，由不得人。至少，他沒讓我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至於最後那一個不懂，就要你自己去想了。」

霍秀秀伸出手，做了一個遞出的動作，卻在張起靈伸手接過的時候死死抓住，不肯鬆手。豆蔻丹紅的指甲死死地壓在封面上，熾烈如血。

「張起靈，你知道嗎？為什麼我能這樣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看著你，而不是像奶奶一樣嗎？」

「是因為我霍秀秀不欠你什麼...霍家、解家、吳家，或者說九門，都不在欠你些什麼了。生債、死債都還清了，用命還的。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一身輕鬆，反而覺得越發的難以呼吸了。」

「因為，那債是用命還的。」

「而你，張起靈，你能像我一樣，站在吳邪面前，直視著他，堂堂正正的說一句自己不愧於他嗎？」

「不能，我不能，你也不能，你怕是連開口都做不到。你捫心自問，如果你還有心的話，這場局，你真的沒有插手嗎？你真的一無所知嗎？你真的沒有推一把嗎？」

「張起靈，你好冷的心啊...」

語畢，霍秀秀纖細的手猛然發力，將那本書從張起靈的手中抽了出來，垂落到地上。書頁翻開，露出半行字。

情不敢至深...

霍秀秀看著那半行字，踉蹌了兩步，坐回椅子上。金步搖混亂地敲出幾聲亂響，她喃喃著補完了下半句，顫抖地眼眶中湧出淚來。

「恐大夢一場...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吳邪哥哥，這是你給秀秀的答案嗎？這是你給秀秀的答案嗎？所愛隔山海啊...吳邪哥哥...所愛隔山海啊...」

張起靈俯下身，撿起了書，有些木然地站在原地。

這世上有很多事，善惡對錯都是不分明的。有時候也許誰都沒有錯，有時候也許誰都錯了。

沒有人分說的幹凈，也沒有人想徹個明白。

良久，霍秀秀穩定了心情，撫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淚水有些花了妝容。

霍秀秀卻沒有什麼狼狽，她將散下的一縷鬢髮別在耳後，露出了一個明朗的笑容。沒有怨恨、沒有憤怒、也沒有哀傷，只是明朗的、開心的，看到的人，都覺得笑的人很福祉。

她似乎知道妝有些花了，伸手按了按眼角，那裡已經有了細紋了。女人的容貌沒有男人保質期長，再加上這些年勾心鬥角、風裡來雨里去的出生入死，再不顯老的女人也難免有些細紋。

秀秀已經快要四十歲了...

「小哥，時光會讓人懂很多不懂的事，懂很多不想懂的事，而這一切，每個人心中都有答案。也許，你沒有吧...」

「小哥，你走吧，我沒有什麼要和你說的了。前面的話，別怪罪我冒犯，這些話我也憋了快十年了。」

這時候，院外響起了腳步聲。一聲一聲，鏗鏘有力地踏在地上。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推開了院門，走了進來。

張起靈看到霍秀秀的笑容，沒有說什麼，拿著書轉頭就走了，和那個一身軍裝的男人擦肩而過。

忽然，霍秀秀從他身後喊道：「小哥，沒有女人不怕老，所以，去找他，秀秀等著挽他出嫁呢！」

2.

六十年前，吳老狗娶了解家的姑娘，霍仙姑嫁給了一位高官，良人美人沒在一起，卻都意外的福祉了半輩子。

一甲子後，吳邪生死不明，霍秀秀結識了一位軍官，就等著吳邪為她添妝，然後出嫁。

這世上，有一種有緣無份，大概，就是說此吧...

3.

張起靈回到了在北京暫住的酒店，他翻開了從霍秀秀那裡拿到的那本書。

很意外的是，這本書和王盟交給他的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書頁老化的程度不同，似乎是中途謄寫的一本書。

書的最後一頁，寫的還是那半句話，所愛隔山海...

張起靈皺了皺眉，他找到了霍秀秀看到的那句話。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這句話的下一句，就是話不敢說盡，畏天道無常。

也許是這本書中真的藏有吳邪身在何方的線索。

但是回想霍秀秀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失態似乎不是因為『話不敢說盡，畏天道無常』，而是因為『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而且，似乎和最後那半句『所愛隔山海』有關，她說這是吳邪給她的答案。

為什麼...

而她說，這本書是在最近出現的。而且，霍秀秀說，她是聽自己的夥計提及才知道這裡多了一本書。可是一個小夥計，怎麼會來一個無人問津的荒院呢？

霍秀秀覺得吳邪沒有死，但是張起靈是那麼理智的人，他不會那麼樂觀。

張起靈可是見識過吳邪的『眼睛』，也許，這些都是那些『眼睛』得到吳邪的授意幹的，這種事哪怕從很久之前下一個命令就可以安排好。

張起靈側過頭，看著夜幕下的北京。

這個酒店也是『眼睛』定下來的，也許是怕他露宿街頭，也許是怕他隨便找個角落住下。

他的房間在二十樓，房間有一面是落地窗。

因為霧霾，霓虹的燈光被暈開了，天地間都是亮蒙蒙的霧氣，看不見天空，看不見車流，什麼也沒有。

4.

於意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