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年關將近，曹睿卻孤身一人在京都。他遣散了奴僕，令其回家過年。看來過年只能一人一妖作伴了，曹睿想著，非但沒有半點落寞，反而忍不住生笑。他倒是期待與蠢妖精一起守歲，祈禱她明年能聰明些。回顧半年種種，蠢妖精的音容笑貌那般真實。每每想起兩人初見時的情景，曹睿都忍不住發笑。

年夜前，曹睿親自出門買了好些煙花爆竹，想著子衿看到這些一定歡喜。年夜裡，子衿施了法術，跟著鄰家嫂子學做了她生來第一頓飯。曹睿心裡樂開了花，面上卻不顯，在子衿期待的目光下，夾了塊麻婆豆腐。剛入口，曹睿就差點吐了出來，又怕子衿失落，連忙吞了下去。子衿眨眨眼，十分乖巧的坐在一旁看著曹睿吃了下去，才問道：「公子，好吃嗎？」曹睿喝了好幾盅茶水，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贊道：「這廚藝，怕是沒人能比得過你。」子衿聽了雀躍不已，忙伸筷夾了口，一入口就忍不住吐了出來，正吐在曹睿的衣服上。曹睿臉都黑了，看在年夜份上，才沒有立即發火。他不悅的抿著嘴，換了身衣服，拽著子衿去放鞭炮。誰知子衿看到鞭炮噼里啪啦的，竟嚇得臉都白了，死活不靠近。曹睿這才開心的笑了，一連點了好幾個煙花。反正看到子衿不好，他就好了。絢爛的煙花在空中綻放，一瞬即逝。回頭看子衿，早已忘了害怕，正興緻勃勃的看著煙花，小臉被煙花映得通紅，眼睛明亮如琉璃。曹睿看的入了迷，在子衿的呼喊下才回過神來。看著子衿欣喜的小模樣，突生玩心，將鞭炮扔向了子衿。子衿嚇了一大跳，急忙跑開，卻還是被火星捉到了，小臉立馬慘白，顫抖著大喊救命。曹睿心中不以為意，在看到子衿暈厥過去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忙找來水朝著子衿潑了過去。他該死的居然忘了子衿是紙妖。

自年夜後，子衿一直躲在書中不肯出來。她是真的怕了，怕被公子燒死。每每做夢都是公子獰笑著要燒死自己的畫面。

曹睿滿心擔憂，卻因著春試將近，抽不出空來。直到春試後，曹睿才得了空好生解釋了一番。在曹睿的好言軟語和美食誘惑下，子衿才敢現形，卻比以前更加膽怯了。

榜單一出，曹睿不負眾望中了狀元。一時達官顯貴的請帖紛至沓來。曹睿一概不予理會。還是曹員外寫信過來，說那林尚書與曹府交情不淺，要曹睿一定前去拜訪，曹睿看在父親的面子上，這才去了林府。

林尚書在池中亭設宴，只宴請曹睿一人。一老一少天南地北無所不談。說了好些廢話，林尚書這才引入正題。原來這林尚書有個女兒正值芳華，才貌雙全。見曹睿中了狀元，前途無量，林尚書想起與曹家早年有些交情，打算與曹家結親。原本看中了曹睿的身世前途。如今一見面，更覺滿意，還算配得上自己的女兒。此番設宴，不過是探探曹睿的口風。

曹睿早已察覺有人在遠處偷窺，聽了林尚書一番對女兒的誇讚，心裡明白了七七八八，也不再虛與委蛇，直道：「林小姐金枝玉葉，曹某娶不起。」林尚書哪裡想的到，這毛頭小子竟瞧不上自己的掌上明珠，一氣之下拂袖離去，心中暗自懊悔，此事本應與曹員外商議，跟黃毛小兒商量什麼。再聰明絕頂，也不過是個不懂事的晚輩。居然敢拒親。

曹睿出了林府，只覺渾身輕鬆，剛要和子衿說話，卻發現袖中的詩經不見了！

他一路找回池中亭，正看到林家小姐拿著書翻閱。曹睿急忙大步上前，一把搶了過來，塞進懷裡，面色陰鬱，話也未說就匆匆離開。方才林小姐離得遠，並未看清曹睿的模樣，只覺得這個少年才華橫溢，周遭氣質絕佳。這一近看，竟被攝了心魄，被無禮奪了書也沒回過神來。這下子，林小姐和林尚書是鐵了心要與曹家結親了。

曹睿回到小院，忙拿出詩經來，看到夾紙還在，才鬆了口氣。這一鬧，曹睿恍然發現這個蠢妖精在自己心中早已佔據了重要的位置。他無法想像失去了子衿的日子。想著，曹睿抓緊了書本。

天之大幸，伊人尚在。

子衿現了形，看曹睿滿頭大汗，還未來得及詢問，就被曹睿一把擁入懷中。她是個不諳世事的妖精，自化形便被封印在書中。見曹睿不高興，她快急哭了，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能學著曹睿的方式，踮起腳拍了拍曹睿的頭。本來深處於感動的曹睿，立馬黑了臉，他居然被一個小姑娘拍頭。

（五）

過了幾日，曹員外來了信，大致說，中了狀元進了官場，沒人幫扶步步驚險。曹員外話外之意即是要和林尚書結親，好讓林尚書在官場上幫扶曹睿一把。

曹睿沒看完信，冷笑一聲就撕碎了，當天就進宮面見聖上，求聖上下旨派自己廣游天下，寫盡山川地理，奇聞異事以帝聞。到最後，他還是不能虛與委蛇，像父親和哥哥一樣娶一個不愛的女人，只為了進取。帝王坐在高位上饒有興緻的盯著這位十分狂傲的狀元看，看慣了世俗醜惡，不慕名利的人顯得難得可貴。最終聖上還是允了，只因為曹睿說「有些人，江山都無法與之相比。」

這句話讓帝王想起了某些犧牲在利益下的故人。

得知此消息，林尚書斷了心思，任女兒哭鬧也不願結親了。曹睿這是在打他的臉。他寧願不要仕途也不願和自家女兒成婚。曹員外氣的要與曹睿斷絕父子關係，最終還是在髮妻的勸說下，任曹睿去了。兒女都是債啊。

曹睿得了聖上恩准，就準備離開京城。離開前，他問子衿，「你這麼蠢，除了跟我也無處可去，你可願意跟我走？」

子衿沒說話，只是緊緊抓住了曹睿的衣袖。她尚不懂情愛，只懂陪伴。從此天涯海角，我與君相伴。

多年後，曹睿老死江南。下葬當天，一名絕美的女子在靈柩前將自己焚化成煙。曹睿一生著書無數，成為一代名儒，倒是一生未娶成了後世不解之謎。只是誰也不曾忘記那絕正妹子的決絕之筆。

又是一年五月，瓊花依舊盛放。別院書房內，忽地一陣風翻開了書，正停在子衿那頁。

上書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