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分手

彭輝跟劉淵分了。

在兩人如膠似漆，情正濃時的時候分了。

分手的時候，彭輝和劉淵坐在街邊隨便一家酒吧里喝酒。

當時兩人下班回家在路上正好碰見，劉淵就約了彭輝去喝酒。

彭輝點了杯格蘭菲迪，劉虎點了杯蘋果酒。

兩人就安靜地坐在吧台邊，側身看著場中央的紛鬧。

彭輝在半個月前就注意到劉淵的不對勁了，他一直等著，等著劉淵主動跟他開口的一天，而那一天，到了。

調酒師把兩人點的酒放在兩人面前。

彭輝拿起酒杯，隔著兩層玻璃和金色的酒液看著面容模糊的劉淵：「說吧，你這半個月究竟是怎麼了？」

劉淵沒有碰面前的蘋果酒，他認真地盯著彭輝暴露在酒杯後的半張臉，輕聲但堅定不容拒絕地說：「我們分手吧。」

彭輝很冷靜，依舊隔著雙層玻璃和金色的酒液看著面容模糊的劉淵：「為什麼？」

「我要結婚了。」

「和誰？」

「我爸媽介紹的，他們同事的女兒，比我小兩歲，也在這邊工作。」

「他們知道你是同性戀嗎？」

「……不知道。」劉淵搖頭。

「那你還結婚？」彭輝終於放下了手中一口沒動的格蘭菲迪，盯著劉淵，冷笑，「你知道你這是什麼嗎？你這是騙婚！」

似是積攢了許久，彭輝的怒氣終於爆發，他探過身去，抓住劉淵的領帶，把他整個人扯得往自己這邊倒，湊到他的眼前，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劉淵，你他媽的還記得你最開始是怎麼說的嗎？你說過，你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騙婚的同志，明明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有了處著的對象，卻為了給父母生一個孫子，就跟一個完全不知情的女生結婚，讓她成為同妻，坑害她大半輩子。你說過，你一輩子都不會成為這樣的人的，哪怕單身一輩子，你都不會成為這樣子的人的，然後呢？你現在食言了，你要成為你最看不起的人嗎？」

「我也不想的。」劉淵也盯著彭輝的眼睛，聲音痛苦。

看著劉淵的眼睛，彭輝毫不懷疑劉淵下一刻就會哭出來。從來都是這樣的，他們在一起五年了，從大學畢業到現在，五年了，相識也有九年了，他無比的清楚劉淵是個怎樣的人，他堅定，認定了的事情就不會回頭，卻總是在父母的逼迫下一再妥協。

就像大學畢業那年，他們還沒在一起，只是好兄弟的時候，劉淵接到了國外一家大公司的offer，邀請他去當產品經理，劉淵也心動了，結果他父母死活不同意，劉淵拗不過父母，只能遺憾拒絕，然後在羊城這個地方辛辛苦苦的熬著，月薪從一個月一千到現在的一個月兩萬，他熬了五年，如果他去了國外那家公司，以劉淵的能力，他現在的年薪肯定不止百萬。就因為他的父母，就因為他的父母……

「他們又逼你了是不是？」彭輝閉上眼，喉嚨像有一團不知名的東西梗著般難受。

「對不起，彭輝，對不起。」劉淵一把抱住彭輝，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我們分手吧。」彭輝仰起頭，不讓眼中的淚水落下，費力吞咽下喉中梗著的東西，把劉淵從懷中推出來，說出這麼一句，拿起桌上的格蘭菲迪一口吞下，手背胡亂擦了擦嘴邊的酒漬，轉身就走。

彭輝跟劉淵分了。

在他們認識的第九個年頭，在一起的第五個年頭，在路邊隨便一個小酒吧里，分了。彭輝都已經忘記那家酒吧叫什麼名字了。看看，哪有這樣的，哪對情侶分手是像他們這般平靜的？連在哪分的手都不知道。

而分手原因，也很簡單，劉淵要結婚了，跟一個不知道他是同性戀的女人結婚了。多可笑啊，曾經那個一臉嫌惡地說絕對不會結婚，不會讓女人因他而成為可憐的同妻的人，竟然因為要結婚而跟他交往了五年的男友說了分手。真是太他媽的可笑了！

那天，走在路上的行人，能夠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一家小酒吧里出來，蹲在馬路牙子上放聲大哭。

2、談判

「我是同性戀。」劉淵坐在咖啡館的卡座上，看著坐在對面打扮得體，模樣俊俏的女人，很認真地說。

「你是認真的？」李鳳喝咖啡的手一頓，放下咖啡杯，看著劉淵，皺了皺眉。

「認真的。」劉淵點了點頭，「我有一個交往了五年的男朋友，我跟他認識已經九年了。我們的感情很好。」

「你現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李鳳冷笑，「你爸你媽他們可是說過的，你上高中的時候談過好多個女朋友，現在要跟我結婚了就說你是同性戀？你不想跟我結婚就直說，我沒有求著你必須娶我。」

「我沒必要騙你。」劉淵垂下頭，嘆出口氣，「我只是有這個必要知會你一聲。因為，我現在對女人真的不行，就算跟你結婚了，我也不會跟你做.愛，不會跟你有任何的親密接觸。我雖然是個同性戀，但我有我的底線在，就像我曾經跟我男朋友說過的，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個女人因為我而成為同妻。」

「那你又答應跟我結婚？！」

「我爸媽以死相逼，我能有什麼辦法？」劉淵苦笑。

「你還真信了他們會去死不成！」李鳳瞪大了眼，咖啡杯用力敲在底盤上，發出好大一聲響。

「他們會的。五年前，為了不讓我出國工作，他們就自殺了。」劉淵視線望向窗外，語氣淡淡。

「他們……」李鳳愣了。

「哈，這事我也不怕跟你講，鎮上的人大部分都是知道的。大學畢業後我獲得了出國深造的機會，拿到了一家名牌企業的offer，一進去就是產品經理，月薪有一萬刀。是你你會心動嗎？」

「會。」李鳳點頭。

「對啊，只要心智正常的人都會同意這個邀請的吧，我也是啊。可是我爸媽他們知道這件事後尋死覓活的不肯我出國，說是怕我一出國就不回來了。當時的我也是像剛剛的你一樣想著他們難道還真的會去死不成？然後他們就在我面前喝下了一瓶農藥。」

「他……他們……他們為什麼……」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啊……反正被他們這麼一鬧，我出國深造的計劃就over了，然後在羊城這邊從一個月一千塊慢慢熬到現在一個月兩萬，你說他們圖的究竟是什麼呢？」

「所以呢？你現在就是被他們逼著不得不結婚？」

「不結婚還能怎樣？難道我還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嗎？」

「那就結婚吧。跟你沒有性生活沒關係，只要你能允許我在外面有人就行。」

「那你偷吃可得抹幹凈嘴，我是無所謂，就怕我爸媽，你爸媽，還有鄰居們發現這件事。」劉淵輕笑，看來他不用背負讓一個女人成為可憐同妻的內疚感了。

「那麼孩子呢？你準備怎麼解決？你爸媽逼著你結婚就是為了抱孫子吧？」透過剛剛的對話，李鳳已經大概了解劉淵父母的想法了。

「現在科技那麼發達，總是能想辦法生一個出來的，實在不行，就去醫院做個假證明，證明我有不孕症。」

「那你爸媽不得瘋了似的拉著你四處去求醫？」李鳳挑眉。

「這倒也是，這個就到時再好好合計合計吧。」劉淵哈的一聲笑出來，他倒是忘記這個可能了。

「行。」

3、結婚

劉淵結婚了。

出乎彭輝意料之外的快。

當天，彭輝坐在下面的餐桌旁，抬頭看著穿著白色燕尾服的劉淵挽著新娘李鳳的手，很艱難地扯出了一抹笑容。

聽見新郎新娘口中相繼吐出的「我願意」三個字，彭輝只覺得心臟窒息般難受，然後終於呼出一口氣，臉上的笑也自然起來。

也好，既然劉淵選擇了結婚這條路，他也沒什麼好怪的，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祝他新婚快樂，願他婚後能福祉而已。

其實彭輝知道的，嚴格上來說，劉淵並不是一個同性戀，他更應該說是雙性戀，不像彭輝，從底子里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同性戀。

儀式結束後，新娘去後台換了一身旗袍回來就開始敬酒，彭輝在的這張桌排在前面，新郎新娘敬完親戚長輩那張桌後就到了彭輝這。

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新人就站在了彭輝身邊。

「新婚快樂。」彭輝面色如常地站起身，端起了桌上那個小小的白瓷杯子，裡面裝著的是劉父劉母從老家帶來的55度純釀白酒。

桌上其餘人都是彭輝和劉淵在大學時玩得比較好的同學，多多少少都知道點關於兩人的事情，此時都一臉驚疑不定地看著兩個人。

「不幹一個嗎？」看劉淵抓著一次性紙杯沒有動作，彭輝笑著碰了碰杯，「怎麼了？今天是你結婚，你不高興嗎？」

劉淵看著彭輝，嘴巴張張合合，良久，終於憋出一句：「你不要這樣……」

「不要怎樣？新郎官，你這反應不對啊，好朋友向你敬酒你怎麼不喝啊？你看看，你喝的是摻了雪碧的紅酒，我這喝的可是白酒，你還不滿意啊？那行，我再加一杯吧。」彭輝說著從身邊坐著的人面前拿過沒有碰過的一杯白酒，二話不說，一口就悶了。

「哈，香！」彭輝感嘆了句，挑釁般看著劉淵，「新郎官，你怎麼不喝？誒，哥幾個，你們說，這新郎官合不合格啊？來敬酒竟然不喝酒？」

劉淵深深地看了彭輝一眼，紙杯一抬，仰頭就把整杯酒都灌了進去。

彭輝也把手中另一杯白酒一口悶了，然後一把抱住了劉淵。

桌上的人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氣，彭輝這是忍不住要搶婚了？！

「劉淵，既然結婚了，以後就好好過日子吧，不要貪玩了，好好照顧我們的弟妹，聽見沒？」彭輝什麼都沒做，只是抱著劉淵拍了拍他的背，用周圍人能聽見的音量囑咐了這麼一句，就放開了劉淵。

「彭輝……」劉淵盯著彭輝，抿了抿唇。他跟李鳳約好了的，兩個人假結婚，三年之後就離婚……可是，彭輝剛剛的話讓他的心瞬間就涼了半截。他知道，彭輝會說出這樣的話，就意味著他放棄這段感情了。他們以後除了好兄弟什麼都不是了。他想跟彭輝解釋，可是結婚前他沒能聯繫到彭輝，而現在是婚禮現場，他更不能開口跟彭輝解釋……

4、失蹤

敬完酒後，彭輝借口喝多了先走一步，就離開了酒店。

他其實真的有點頭暈，55度的白酒的威力真的不是蓋的，再加上他是空腹喝的酒，喝的又急，這會不暈就奇怪了。

站在酒店茫然四顧了一下，彭輝尋了個方向，頂著太陽爬上了天橋，下來後順著建設大馬路慢慢地走著，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邊的路人來來去去，對著電話罵娘撲街的，對著情人卿卿我我的，拄著拐杖慢慢悠悠走著的，彭輝就這樣茫然地看著，直到吉他聲傳入耳中。

彭輝尋著聲音慢慢飄過去，是一個小小的樂隊在演出。

其實，說是樂隊也算是抬舉他們了，他們也就是兩個殘疾人，四處流浪著，用音樂討生活而已。

此時，那個雙腳殘疾，坐在自製的滑板上的男人用健全的雙手輕輕撥動著吉他弦，唱著的是那些流浪歌手都會唱的歌……鄭智化的《水手》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幹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彭輝坐在一邊看著，聽著，淚水就這樣流下來了。

不就是分手嘛，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放不下的呢？最開始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你不是早就預料到這種場景了嗎？如今又有什麼好傷心的？你已經佔用了他五年的青春，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他不是同性戀，他總要娶妻生子的，他總要顧慮著他的父母親人的，你畢竟不是他的唯一。不是都已經祝福他了嗎？不是都已經要放下了嗎？為什麼還是這麼不甘呢？你還有什麼好不甘的呢？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彭輝失蹤了。

在劉淵結婚後就失蹤了。

彭輝公司的老闆見彭輝沒來上班，也沒有請假，打他電話又聯繫不上人，想起他的資料上有留下緊急聯繫人的電話，就趕緊撥了過去。

接到電話的時候，劉淵正在上班的路上。

「彭輝沒去上班？」

「對，已經兩天沒來了，也沒有請假，也聯繫不上他。想問一下你知不知道什麼情況。」

「我不知道。」劉淵皺起了眉，「我們以前是……合租人，不過我結婚了，就沒有住一起了，我跟他也有兩天沒見了，我先去他家看一下吧。」

「行，那麻煩你了。」

兩人分手後，彭輝第二天就搬了家，劉淵是知道彭輝新家的地址的。他顧不上上班，轉道去了彭輝家裡，敲門。

兩分鐘後，門開了，站在門口的是一個不認識的青春靚麗的女生。

「你是誰？彭輝呢？」

「彭輝？誰是彭輝啊？這裡就我跟我男朋友，沒有彭輝這個人。」

「房東呢？」

「你幹嗎啊你？」女生警惕地看著劉淵。

「我朋友前兩天還住這。」

女生給房東打了電話，所幸房東正好在這棟樓，不到兩分鐘就站在了劉淵的面前。

「彭輝？他前兩天就退租啦。都沒住滿一個月，突然就退租了，按理說我是不還他的押金的，但剛好這對情侶也要來租房，看中了這間，我人好嘛，就當給他個人情，把押金退給他了。」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哎喲，你這個小後生蠻好笑的哈，我只是個包租公，又不是差佬（警察），他從我這租房搬出去了，我怎麼知道他去哪了啊。」

彭輝就這樣失蹤了。

劉淵沒想著去報警，他想，彭輝是失望了才會一句話都不說的就離開。

想了想，劉淵給彭輝發了封郵件，他想，彭輝看了郵件，總會原諒他的，畢竟他們曾經那麼相愛。

5、懷孕

劉淵和李鳳瞞著雙方父母去做了試管，第一次沒成功，修養一段時間後去了第二次，很幸運的成功了。

當胚胎育成，可以看出基本形狀的時候，醫生告訴劉淵和李鳳，是雙胞胎。

不知道內情，只知道李鳳懷了雙胞胎的劉家父母和李家父母高興壞了，輪著從老家來到羊城照顧李鳳。因為這個，一直分房睡的兩個人不得不睡在了一張床上。

「你還忘不了他？」兩人已經結婚有近兩年，劉淵的同學聚會李鳳也去過兩三次，透過同學們的交談和她的細心觀察，她知道，劉淵的那個交往了五年的男朋友就是彭輝。

「我這輩子唯一愛的人就是他，怎麼忘？」

「給我說說你們的故事唄？比如說你倆誰上誰下？」因為自家老公是同性戀，李鳳也很是了解了一通關於同性戀的點點滴滴。

「他一直都很讓著我，除了在床上。」

李鳳半撐起身，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劉淵幾眼，認同的點頭：「嗯，你和他在一起的話，你確實像是下面那一個。」

「呵，說起來，我也上過幾次。」回憶起以前的事情，劉淵忍不住就笑。

「哦？坐上來自己動的上？」

「那傢伙有次發了高燒，原本生龍活虎的人轉瞬就變成弱雞一隻，後來退燒了，身子虛，還是弱雞一隻，我就把他給上了。」

「後來被加倍還回來了？」

「沒有啊，我說了，他很讓著我的。不是都這麼說嗎，愛情里誰先愛上誰就輸了，其實一直以來，他愛的都比我多。」

「所以五年來你就只上了這麼一次？」李鳳挑眉。

「怎麼可能，我算算，上了有五次呢！」

「哦，一年一次，你家小兄弟受累了。」李鳳瞭然地點頭。

「劉淵不想跟你說話，並向你丟了一床被子。」

雙手揪住蓋在肚子上的被子，李鳳笑了笑：「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們離婚後，我就去找他。」原本心情還不錯的劉淵安靜了下來。

「你要去哪找？不說中０國有多大，單就一個廣州城有多大你不清楚？你這樣找，你想找到猴年馬月去？」

「一直找的話，總會找到的。」

「那你找到他以後呢？準備怎麼做？」

「等你肚子里這兩個出來了，他們也就沒空理我了。我已經為了他們錯過了那麼多，這次我不會再放手了。」劉淵垂下眼，語氣淡薄但堅定。

「希望你能記住今天說的話，別到時候你爸媽一逼又放棄了。」

「不會的，睡吧。」劉淵說著關掉了床頭燈。

身邊傳來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劉淵瞪大眼盯著黑黢黢的天花板，輕輕勾起唇角。

我總會找到你的，不論你在哪個地方，不論要花多少時間，哪怕找一輩子我也會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你。是你讓我知道我也會喜歡男人的，是你把我變成同性戀的，你想那麼容易就從我身邊走掉？彭輝，我告訴你，沒門！連窗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