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的前一天，陳沐忽然神神秘秘地抱了一包用黑色塑料袋裝起來的東西到訓練場地集合，臉上的笑容好像是撿到了金礦。白染悄悄拽了拽蕭紫離的衣角，貼在他耳邊問道：「是不是最近季流司那傢伙得罪學長了？」

「有嗎？」學長明明看起來很高興。

「你們還沒有見識過吧，陳沐學長的可怕之處。」

「嗯。」

陳沐輕咳幾聲，嚇得白染立刻躲在蕭紫離的身後，季流司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向一旁挪了挪。

「你們都知道的吧，明天起就是國慶假期了，學校里大部分同學都會回家，所以……」

「所以？」白染的聲音在發顫。

「操場就沒有社團使用了，除了我們。」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留在學校訓練？」不是吧，去年的訓練可不曾這樣嚴格。

「我們要進行比賽前的第一次集訓，為期七天。在這七天里，大家要聽從指揮，絕不可以偷懶。對了，為了讓大家能夠更深刻地體會到我們是一個隊伍，我給你們準備了……」陳沐邊說邊從袋子中拿出一件黑乎乎的衣服，「隊服！集訓期間，大家都要好好將隊服穿在身上呦。」

依次把隊服發下去，陳沐給白染也塞了一件。白染滿臉問號地接過，追著他問道：「學長，你記錯了吧，我有隊服的。」

「我知道，所以這件不是給你的。」

「那……」

「參賽需要六個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陳沐笑得一臉和善，隨即召喚大家做訓練前的準備運動。

白染摟住蕭紫離的胳膊，彷彿剛剛從過山車上下來一樣，「你看到了吧，惡鬼出現了！」

「還不是因為你沒能順利辦完那件事情。」在一旁壓腿的季流司插話進來。

「什麼——」

眼看兩人又要打嘴仗，蕭紫離側身擋在季流司前，試圖幫他解釋，「學長……」

「我不知道他不來訓練的原因，但是……」繼續壓腿，季流司輕描淡寫地說道：「不要在夜晚做決定。如果一定要考慮究竟要不要繼續跑步這件事情，還是選擇一個陽光明媚的白天，站在跑道旁決定吧。」

誒？總覺得這個無論什麼時候都擺出一副惹人厭惡的表情的傢伙說了不得了的話呢。白染眨眨眼，順手拍了下季流司的頭，「你這不是會好好說話嘛！」

「是學長你的辦事效率太低了。」

「什麼！」

訓練永遠伴隨著鬥嘴，陳沐深感年輕人的精力旺盛，同時將目光投向遠處。距離他在圖書館前堵住司南已經過去了十二天，這十二天里，長跑組的成員每天早上都會從司南的宿舍樓下經過，伴隨著他給季流司鼓勁的話音。陳沐相信，司南對這一切絕不會無動於衷，而即將到來的假期正是對方轉變心態的關鍵。握緊手中的隊服，陳沐暗暗祈禱：一定要回來啊，司南。

寢室里，司南正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獃。舍友們都因為沒有課而提前離校回家了，平日里還算熱鬧的房間此刻盡顯冷清。安靜像一個開關，打開了回憶的大門，四月份的比賽再次浮現於他的腦海。

摔倒，退賽。曾經憧憬了許久的終點變得遙不可及，賽前那句「科技大，沖啊」更像是明晃晃的諷刺。

「陳沐，對不起……」用手臂擋住眼睛，司南努力讓自己不去想跑步的事情。手機震動的聲音傳來，他點開來看——

明早六點，長跑組在操場集訓。曾經看不到的終點，這一次我們一定能夠抵達。

明早嗎……假期集訓，看來陳沐是認真的。不，陳沐哪一次都是認真的。拇指停留在刪除鍵上，司南猶豫了。如果按下去，便是徹底脫離了長跑組，這當真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從國小跑到大學，參加了無數比賽，有榮譽，也有沮喪，唯獨沒有恐懼，可現在的自己卻害怕跑步了。

曾經站在起跑線上，心中只有「贏」與「輸」兩種概念：把對手甩在身後，竊喜這一刻的強大，或是被對手甩開，不甘與懊惱五味雜陳，暗暗發誓要更加努力。這些，他明明都感受過的，可如今，他卻膽怯了，無關輸贏，而是不知道終點在哪裡。

終點，自己真的能跑到那裡嗎？

正沉浸在漫無邊際的思緒里，手機再次震動，被嚇了一跳的司南慌亂地查看，見又是陳沐發來的消息——

明天，譚阿北會來訓練。

阿北……回去長跑組了嗎？真是個有勇氣的孩子啊，自己還以為他和自己一樣膽小呢。如此看來，舉棋不定畏畏縮縮的人只有自己，可是……

「科技大學，退賽。」

將頭深埋進枕頭裡，司南咬緊嘴唇。

「要集訓了。」回宿舍的路上，蕭紫離忽然開口，引得身邊的季流司愣了一秒。

「啊，陳沐學長說過了。」

「會很累的。」

「你還擔心這個？」自從蕭紫離按照陳沐的吩咐進行專項練習以來，他的訓練量就比之前多了許多，但季流司並沒有感到他疲於應對，反而是一種還綽綽有餘的感覺。

「嗯。」

「真是讓人意外，我原以為你的腦子是不會思考這種事情的。」

「畢竟沒有整天跑過。」

「從你這個天才嘴裡聽到這種話，真是叫人火大。」季流司快走幾步，蕭紫離趕忙追上去。

「抱歉。」

「沒必要向我道歉，你又沒做錯什麼。」

「你生氣了。」

「你知道我在氣什麼嗎？」季流司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想了想，蕭紫離搖頭。季流司的脾氣很古怪，平時也盡說些惹人惱火的話，但他卻打心底里覺得對方沒有惡意。

「算了，告訴你你也不懂。」

「因為跑步嗎？」

放緩腳步，季流司怔怔地看向蕭紫離的臉，他似乎猜到了對方接下來要說的話。

「社團活動而已。」

對視在尷尬的沉默中持續了兩秒，季流司轉身便走，不再理會身後尾巴一樣的人。

僅僅是跑步而已，僅僅是社團活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