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等他麼？天帝坐在樹下，身邊放著幾罈子酒，眼睛悠悠望著遠方，卻沒有焦距。

「就算不等石頭我也只能一直待在這裡啊，還不若等下他，也算是找些事做。」常生坐在樹枝上搖晃雙腿，「對了，九尾狐厲害嗎？」

天帝不明所以的笑了笑，「狐生九尾，毀天滅地，一尾一命，非聖既魔。這東西……麻煩的很吶。」

常生的動作停頓了一瞬，微微抿起嘴唇：「石頭會回來的……對吧……」

天帝抓死酒罈，灌了一口，神色有些朦朧：「至少他現在沒死。」

常生沒有接話，他其實想說，那塊石頭那麼厲害，肯定不會死。可是……為什麼會害怕呢？

「呵，我記得她說過，你是沒有心的木頭。」天帝像是想起了什麼，笑了，「可如今……你又在擔心什麼呢？」

擔心？常生摸上自己的胸口，沒有跳動的痕跡。

「嘖，真是木頭啊。」天帝搖頭，「你記得你等了他多久了嗎？」

「大概……一萬多年？」常生扳起指頭數道，也許過了太久了……有些數不清了。

「差不多，你知道神都脫

離不了什麼嗎？」天帝閉上了眼，「宿命！神界很無聊……我們有無盡的壽命，可幾乎每個神都在等待……因為他們都缺失了一部分，他們都等了很久。」

「你在等她？」常生問道。

「嗯。」天帝沒有避諱，而是打趣的看向了常生，「你是聖物，有意識開始便是，你曾經是她負責看守的長生木，說起來也算是我同她愛情的結晶。」

「滾！」常生一樹枝扔他頭上。

「哈哈。」天帝整理自己的髮型，繼續道，「你是沒有心的神樹，他是沒有心的妖石，你們都沒有心……不過，你們之間有什麼東西牽絆著，從見面開始就有了……這是你們的宿命。」他伸出手，彷彿握住了什麼，「這牽絆很細，不過……很牢固。」

「他說會帶我去人界看看。」天帝所說的牽絆……便是這個了吧。

「呵。」見他如此，天帝不明所以的笑了。

……

「妖神大戰，生靈塗炭。九尾狐很厲害，不過妖石伏魁亦是神物。」五道輪轉王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我至今還記得，那場大戰……我們黃泉工作量瞬間就大了。」

「後來呢？」孟婆問

「後來……武神宓奎被陷害，單槍匹馬的闖入了九尾狐的大營。」

……

宓奎拔出斷劍，九尾狐的身體煙消雲散，他轉頭去看那群戰慄的妖孽，武神的劍……斷了……妖怪們似乎又有了勇氣，紛紛沖了上去。去神界也是死，不若拉一個上品神陪葬。

宓奎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萬妖都沖了上來，場面甚是壯觀，可是……他累了。原來石頭也會累麼？不知道那棵樹知道了……會笑自己麼？會的吧……他總是這樣。劍已經斷了，又如何去反擊呢……而且……宓奎看了看自己暗淡的手，伏魁石已碎，還能……撐多久？

「抱歉不能帶你去人界了。」宓奎握緊斷劍，這是屬於武神的驕傲，「百鳥，百獸……長生木……伏魁石……此生看不見了。那酒……便不要再等我喝了罷……」

宓奎忽然覺得背後極暖，一雙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伴著酒香。

「猜猜我是誰？」那是少年特有的清亮的嗓音。

沒等宓奎回答，少年便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就像以往一般：「好生不容易請了個假，可你這個石頭快死啦。真沒出息。」

周圍都安靜了下來，死一般的安靜。沒有妖怪嘶吼的聲音，只感覺的到少年的體溫和那若有若無的酒香……

「你釀了酒？」宓奎問道。

「嗯，沒被天帝搶去。」少年得意道，「不過你現在喝不了，因為你快死了……浪費了我特意釀的一罈子好酒。」

「抱歉。」宓奎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道歉。

「別死啊……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連酒都喝不了……」常生抱的緊了一些，「別死啊……我不想……再等一萬年了……」

身體在修復，伴隨著灼熱的痛覺，宓奎一驚：「你在做什麼？」

「長生木，活死人肉白骨，卻補不了神魂。」常生的語氣十分平常，帶著炫耀，「不過……我覺得我挺厲害的……用我的枝幹補你的身軀，用我的葉子，補你的靈魂。以命渡命……你死不了啦！」

「你會死？」宓奎握緊了他的手。

「我像是這麼捨己為人的神麼？」常生嘿嘿一笑，「長生木不會死啊……何況我人界都沒看過怎的能死了？只是可能有一段時間不能出來了……但是等我再醒過來可能得過一段時間了……把我本體帶去黃泉知道不！我要是醒不過來做鬼也會弄死你的……」

手上的觸感慢慢消失，睜開眼，滿地都是妖怪的屍體……對啊……常生也是上品神……他也……很厲害吧……

除了一地的屍體……剩下的便只有一罈子酒和……一截枯枝。

……

「後來宓奎把長生木種在了黃泉邊，把自己的本體也留在了黃泉，守著長生木。」五道輪轉王感嘆道，「常生說的對，他不會死，可是會受盡業火焚燒之苦，那可比死要難受多了。」

「可還是他們在一起了。」孟婆起身，提起自己放在角落裡的桶子，「天帝說他們是沒有心的神物……可我覺得他們就像兩個半圓，和在一起……便完整了對麼？」

「也許吧，」五道輪轉王聳肩，「石頭和木頭，樵夫和樹……真不知道這兩個傢伙是怎麼走到一起去的……不過我只管他們要幫我做的事就好。」

「呵。」孟婆柔柔一笑，起身欲走，「之前我瞧見那長生木枯枝上……多了些綠色。」

「死入生，生入死，長生……常生……那本就是他的原態。」

孟婆微微垂頭，行禮，把靠在門框上的油紙傘打開，出門。

「嘖，黃泉又沒得雨，打個傘做甚？」五道輪轉王閉上眼。